
他雙手死死卡住自己的喉嚨,喉嚨深處發出艱難而痛苦的抽氣聲。
他的身體開始劇烈地痙攣,仿佛每一塊肌肉都在與體內某種瘋狂的力量搏鬥,整個人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嘔!
他竟從嘴裏噴湧出許多細細短短的黑色蟲子,像無數根頭發絲!
這些蟲子長度不過兩三厘米,通體漆黑油亮,仿佛裹著一層粘稠的油膜。
它們在地上瘋狂地扭動蜷曲,動作迅捷而詭異。
這不像血吸蟲。
因為血吸蟲在人體內,通常是纖細的線蟲狀。肉眼可見時,呈現乳白色或略帶灰黃褐色,質地相對堅韌,不會呈現這種油亮的反光感。
我從未沒有見過如此濃稠刺眼的純黑色。
而且血吸蟲活動相對緩慢而規律,這蟲子卻極其迅捷而詭異。
我強壓下胃裏翻騰的惡心和頭皮發麻的驚悚,立刻采取措施!
我抓過一旁消毒盤裏的壓舌板,卡住王國棟持續痙攣的下頜,防止他無意識咬傷舌頭或再次吸入嘔吐物。
平常處置類似突發狀況,我都很冷靜,像是沒有感情的醫療機器。但是,今天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因為我曾經在雅晴身上見過這些蟲子!
我深呼吸一口氣,緩解激動和不安,對聞聲趕來的護士喊道:“生理鹽水!大量衝洗口腔!準備新潔爾滅,消毒地麵!”
我一邊用壓舌板,刺激他的咽喉誘發進一步嘔吐,試圖將可能殘存的蟲子盡量排出,一邊指揮護士用生理鹽水衝洗他口腔內的殘留物。
王國棟一次性吐完了。
此刻我萬分急迫,很想立刻搞清楚這種蟲子到底是什麼。
出於醫生和衛生院的職責,我也要對未知的寄生蟲采樣,然後向市市衛生防疫站彙報。
於是我戴上手套,用鑷子夾起一塊浸透消毒液的紗布,試圖去觸碰地上仍在扭動的蟲團。
它們接觸到消毒液後,扭動變得更加狂亂。
不過,樣本具有快速光敏性,暴露於太陽光後,迅速鑽入木地板縫隙。
我打算掀開地板抓蟲子。
突然,一個瘦小的身影從門外鑽了進來。
他動作極其敏捷,三兩下撬開兩塊地板磚,用兩根手指,拈起一條正在卷曲蠕動的黑蟲,迅速裝進一個西林瓶裏,蓋緊塞子。
西林瓶是一種用膠塞和鋁塑組合蓋封口的小玻璃瓶,通常用來裝青黴素。
醫生護士用完了藥,瓶子就隨手扔了。
我們這是小鎮子,沒什麼工業,其實都是農民,物資匱乏。有些人會撿回家給小孩子當玩具。
就像一次性輸液器,就是那種打吊針的長軟管,也經常被人撿走。
沒想到,這人竟拿西林瓶來裝這種黑色的怪蟲。
怪蟲在西林瓶裏瘋狂扭曲。
瓶子裝它,倒是很合適。
而此人像是有備而來!
我立刻喝止:“別動!會感染,放下!”
他不管不顧,起身就要走。
我一把抓住他。
但是他跟鱔魚似的,一下子溜走了。
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此人叫李學軍,我知道他家住哪,就在附近的村子。
看他這架勢,分明對這種未知的蟲子很了解,我必須去找他問個清楚。
不過,我得先照顧王國棟。
此時此刻,王國棟在劇烈嘔吐後,身體痙攣漸漸平複,臉上恢複了一絲人色,隻是眼神渙散。
他癱軟在椅子上大口喘著粗氣,腹痛暫時消失。
這王國棟嚇得夠嗆,問我,他得了什麼怪病。
我說是寄生蟲感染,叮囑他按時服藥,對付血吸蟲的藥好像也能對付它。
王國棟唉聲歎氣回家。
而我請護士用強力消毒液給地麵消毒,完了又用紫外線燈照了半天。
整個下午,我都在琢磨著李學軍的怪異舉動。
他像是知情人。
我心急如焚,等不及下班,請了個假,直接跑到李學軍家。
他家臟兮兮、臭烘烘的,彌漫著一股雞屎味。
掃了一眼,原來他家養了雞,雞窩在堂屋,卻不怎麼收拾雞糞。
李學軍正蹲在家門口跟人下象棋,見我來了,嘿嘿一笑:“謝醫生,您可真敬業,都追到家裏來了。”
我直接在他跟前蹲下,問道:“老李,東西呢?”
“啥東西?”
“明知故問。”
“熬藥吃了,祖傳偏方!”
“老李!這是寄生蟲!你不說清楚,我就舉報你觸犯妨害傳染病防治罪和危害公共安全罪!”
“哎呀,謝醫生,別這麼嚴肅嘛。我說,我說還不行嗎!別這罪那罪的。我讀書少,害怕!”
“少貧嘴。快說!”
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這玩意兒可不是普通的蟲子,有人出高價收,活的一條,能給這個數!”
他偷偷伸出五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