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公明，你別老一副這樣的表情好不好？你今年好像也沒比我大幾歲吧？”

黃河水渾濁湍急，拍擊著渡船的木板發出沉悶的回響。

衛崢看著徐晃一臉時光易逝的感慨忍不住說道。

“公子，屬下今年虛歲已經二十有六了。”

徐晃的聲音帶著難掩的落寞，眼神卻不斷往南岸的方向看。

的確，在這個人均活不到四十的混亂時期，二十六真的已經不算小了。

衛崢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一個男人。

索性幹脆轉移話題，“看什麼呢？還在想蒲阪津？”

徐晃點頭。

“不理解為什麼我們要繞遠？”

衛崢依在船舷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船幫，“如果我說是為了躲開何進的眼線，你信不信？”

徐晃蹙眉緊縮：“我們隻有五人，隻要輕裝簡行...”

“正因為人少。”

衛崢打斷他，手指向西岸若隱若現的山巒，“你以為對方會隻派一隊人攔截我們？”

“蒲阪津現在怕是駐紮著最少幾隊人馬，隻等我們露麵。”

他說的都是真的，想要去找趙雲的心也是真的。

或許這就是男人吧...

渡船靠岸的震動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五匹戰馬踏上北岸土地時，衛崢深吸一口氣。

河北的空氣裏果然帶著與河東不同的濕潤。

正午時分，官道兩側的泥地被烈日烤出一種奇特的味道。

衛崢剛要催促眾人加快腳程，路旁的土牆後麵就突然傳出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

“什麼人！”

徐晃的刀瞬間出鞘，壯碩的身軀直接擋在衛崢身前。

隻見二十多個衣衫襤褸的人從土牆後麵鑽出，他們頭戴黃巾，手裏舉著生鏽的農具和連頭都沒削尖的木棍。

“黃巾餘孽？”

衛平疑惑出聲。

為首的是個獨眼老漢，顫巍巍地舉著耙子，說的話卻明顯與行為對不上：“大、大人，您行行好...給咱們一口吃的吧...”

衛崢眯起眼。

這些人麵黃肌瘦，大多都隻剩下一把骨頭了，看上去哪像是什麼匪寇，說是乞丐都不為過。

徐晃的手突然抖了那麼一下。

這才讓衛崢忽然想起來，這位徐公明好像...也就是在黃巾剛亂起來的那一陣，犯下錯誤被罷了官的。

他犯得錯誤不會就是暗通黃巾吧？

那隻能說自己老爹的麵子還真大，這都能救下來。

“公子...”

徐晃的聲音破天荒得沙啞了幾分，“他們...”

“收下吧。”衛崢突然開口道，“如果你不嫌棄，這些人就先收到你的麾下吧。”

徐晃如遭雷擊，猛地轉頭看向衛崢，眼裏滿是難以置信。

衛崢卻一點不矯情，“不就是黃巾嘛，放幾年前還算個事，至於現在...嗬，鬼才願意去管他們的死活呢。”

他跳下馬，對著那群瑟瑟發抖的流民高聲道：

“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但有幾個問題，你們找個人來回答！”

帶頭的老頭一把將竹耙扔到地上，跪倒在衛崢的腳下：

“大...大人，您問，小老兒一定知無不言！”

“好，第一個問題，你們都活不下去了，為什麼還穿著這身衣服，不知道黃巾匪寇人見人殺嗎？”

這也是讓衛崢最疑惑的問題。

你說你有點能耐穿著這身兒再打著張角的旗號叛漢，這個他能理解。

但你都要餓死了還穿著，不是自己找死？

“大人您有所不知，”

那老頭抬頭苦笑一下，又很快將頭低了下去。

“不是我們想穿，實在是我們不穿這個死得更快啊！”

“那些兵...他們不殺穿這個的，相反的，專殺平民老百姓啊！”

衛崢一聽就懂了，甚至他的幾位族叔也都恍然大悟，唯獨徐晃麵露疑色。

“這是為何？”

衛家幾人麵麵相覷，誰也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衛崢掃了他一眼，丟出一句：“養寇自重，殺良冒功，你混行伍的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隨後看著徐晃眼中閃過的恍然，衛崢也瞪大了眼——

他居然真不知道！

講道理，這種事情在大漢已經不算什麼新鮮事了，就算是衛家這種老牌邊軍，對這種事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要不然，誰願意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就為了和你一起喝西北風啊？

“第二，想活命的，現在放下手裏的東西。”

衛崢聲音並不大，但架不住場麵實在太安靜。

聽到他的話後，那群人稀裏嘩啦一陣響，丟下一堆破爛之後都跪倒在地。

衛平有點急了，暗通黃巾...這事不上秤沒有一兩沉，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更何況眼下還是要去洛陽了，這被人發現豈非落人口舌？

“崢兒，你要不...再考慮一下？這些人...”

“衛河，把幹糧分出來一部分給他們。”

衛崢沒有反悔的意思，隻是轉頭走到徐晃麵前，用極為認真的語氣說道：

“我知道，現在說這個或許會很可笑，但，這是我交給你的第一支隊伍，

未來我可能會給你更多，但前提！——

是你！要向我證明！你是一個能帶好隊伍的將領！

我不管你怎麼練，洛陽之前我要看到他們的改變。

能做到嗎！”

最後四個字衛崢突然提聲大喝。

徐晃渾身一震，臉上由黑轉紅，繼而化作堅定：

“不敢讓公子失望！”

衛崢滿意轉身，看向一臉焦急的衛平，“族叔莫要擔心，我心中有數。”

“接下來我們分頭行動，我與族叔還有衛河我們繼續前往常山，之後再走太行山東麓道轉進洛陽；

公明你帶著他們換身衣服，走官道直接往洛陽去，我們在洛陽外會合。”

說罷，衛崢將一袋銀錢丟向徐晃：“借你的，洛陽外還我，怎麼用你隨意。”

徐晃接住後猛一抱拳，卻並未再多言。

看著一堆人呼呼啦啦消失在道路盡頭，衛崢嘴角微揚。

這位未來的五子良將，算是徹底逃不脫他的手掌心嘍。

“少主，我們...”

衛河剛要請示行程，林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眾人警覺回頭，隻見一個素衣女子跌跌撞撞奔來，腳上的繡鞋都弄丟了一隻，發髻散亂如瀑。

“救命！”

女子見到他們，美眸頓時亮起，“求公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