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壁監牢。
“豎子!狂妄!竟敢說咱心黑?”
朱元璋手握玉如意,在狹小的牢房裏來回踱步。
腳下的幹草被碾得窸窣作響,胸膛微微起伏。
那小子的話,紮得他渾身不自在。
太子朱標垂手立在一旁,眉頭微蹙,沉吟道:
“父皇息怒,兒臣細想,他所言雖則逆耳,甚至有些......大不敬。
但於曆代稅賦積弊之剖析,確實一針見血,發人深省。
此等見識,絕非尋常腐儒能有。”
“你也覺得他說得對?覺得咱逼反了百姓?”
朱元璋腳步一頓,眉尾危險地挑起,聲音悶沉。
朱標心頭一凜,連忙躬身:
“兒臣絕無此意!父皇定鼎天下,革除前元苛政,用心自是為民。
隻是......此人言辭雖狂,或許......或許其才可用?
若能馴服,未必不是朝廷之福。”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朱元璋的臉色,試圖為葉天爭取一線生機。
實是起了愛才之心。
朱元璋重重坐回椅子,眼皮耷拉著,遮不住裏麵的怒意和思量。
“哼!才?歪才!恃才傲物,目無君上!你看他那態度,仿佛咱是他砧板上的一塊肉!讓咱心頭火起!”
朱標見狀,心知父親雖怒,卻已聽進了幾分,便不再多言,隻是無奈苦笑。
父皇這愛才又愛較真的性子,算是被那葉天徹底點燃了。
不多時,錦衣衛總旗王剛步履匆忙地進來,單膝跪地稟報:
“陛下,已查明。此人名叫葉天,祖籍江南,早年家鄉遭了匪禍,九族......僅餘他一人存活。”
“哼!原來是個無牽無掛的滾刀肉!”
朱元璋聞言,冷哼一聲,
“難怪如此肆無忌憚!”
王剛低頭不敢接話。
核查殿上作亂錦衣衛信息之事石沉大海。
加上司天監再三進言異象乃吉兆、殺之不祥,這些因素都讓事情變得複雜。
現在沒有牽連到自己,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待王剛退下,待朱元璋氣息稍緩,朱標適時開口:
“父皇,此人身份既無問題,且司天監所言......或可信其一二。
如此狂生,殺之易,得一材難啊。”
朱元璋目光微凝,一絲算計的光芒閃過,計上心頭:
“死罪麼......或可暫免,但咱必須好好敲打他一番,叫他知道天高地厚!
看他還敢不敢在咱麵前囂張!待會兒,你看咱眼色行事。”
......
片刻之後,葉天所在的牢門被打開。
獄卒架起他,帶到外麵。
朱元璋換了一身常服,麵色陰沉如水。
朱標跟在他身邊,神色則溫和許多。
朱元璋居高臨下,聲音冰冷:
“葉天,你可知罪?”
葉天抬眼,懶洋洋地瞥了他一下:
“又來了?要殺就殺,給個痛快。怎麼,業務不熟練,殺個人還得排練?”
他想要做的就是激怒老朱,不能在受皮肉之苦了。
疼是真的疼。
朱元璋被他這態度噎得一滯,強壓火氣,開始“敲打”:
“牙尖嘴利!咱告訴你,你的生死,不過在咱一念之間......”
語氣一頓,給朱標使了個眼色。
就在這時,朱標上前一步,語氣溫和地勸解道:
“葉先生,有才固然好,但恃才傲物,此非良途啊!”
他轉而向朱元璋躬身,
“父皇,葉先生或許隻是一時激憤,出言無狀。
其才難得,不若許其戴罪立功,入朝......”
“不行!”
朱元璋大手一揮,粗暴地打斷朱標,瞪著葉天,
“此等狂徒,不加以嚴懲,何以正綱紀!!”
葉天眼瞅這父子兩個一唱一和,分明是一個紅紅臉,一個白臉。
這般敲打,無非是想要他求饒,滅他的氣焰。
給他一個台階下。
可老朱失算了,他是真的不怕死!
當即正了正神色,順著朱元璋的話就說了下去,
“臣為陛下正綱紀耳而死,死而無憾!”
“你......!”
朱元璋指著葉天,一陣氣結,這不對吧?
朱標趕緊拉住似乎想要衝上去的朱元璋,聲音帶著焦急:
“父皇息怒!葉先生,你少說兩句吧!父皇,不若讓其入仕,以觀後效......”
“入仕?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牛多。
還得天天揣摩上司心思,擔心同僚構陷,累死個人,哪有死了清淨?不去不去!”
葉天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滿臉嫌棄。
朱元璋氣得臉色鐵青,一把推開朱標:
“你看看!你看看!太子,這就是你好心求情的結果!
油鹽不進,一心求死!好!好!好!”
來回拉扯數次,朱元璋所有的“紅臉”招數仿佛都打在了空處。
而朱標的“白臉”緩和也全然無效。
葉天軟硬不吃,反而把朱元璋氣得七竅生煙。
落差太大了!
終於,老朱徹底急了,心態徹底爆炸。
他猛地踏前一步,幾乎是指著葉天的鼻子,額頭青筋暴跳,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吼道:
“不!你不想死!”
“咱不準你死!聽見沒有?!咱讓你活著!你就必須給咱好好活著!”
“想死?沒那麼容易!從今天起,咱派專人十二個時辰盯著你!給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
“想累死?沒門!所有的重活、臟活都不準你碰!你想摔死、淹死?所有危險的地方都不準你去!”
“咱還要讓你長命百歲!咱倒要看看,是你想死的念頭硬,還是咱的旨意硬!”
咆哮聲在牢房裏回蕩。
朱標站在一旁,看著徹底失態、形象全無的父皇。
又看看眉頭終於緩緩皺起、臉上露出 苦惱和極其不爽神情的葉天,一時也不知該作何表情。
葉天看著眼前這位暴跳如雷的大明開國皇帝,鬱悶地開口:
“喂,老朱,你看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