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胃裏沉甸甸的,那種久違的飽腹感,熨帖得她想哭。
這,是她嫁到李家,甚至可以說,是這兩年來,吃過的第一頓飽飯。
一頓有肉的飽飯。
李牧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饑餓感退去後,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懶洋洋的舒坦勁兒。
他看著嫂嫂在燈下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旁邊沉默不語的老爹。
李大有端著那碗沒喝完的劣質燒酒,渾濁的眼珠子死死盯著桌上的骨頭堆,嘴唇哆嗦著,就是不說話。
突然,他那飽經風霜的身體劇烈地顫了一下。
“嗝......”
一個混合著酒氣和肉香的飽嗝,不受控製地打了出來。
緊接著,兩行渾濁的老淚,毫無征兆地從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滾落下來,砸進酒碗裏,漾開一圈圈漣漪。
“爹!”
陳慧嫻手裏的碗“哐當”一聲掉回桌上,她慌忙去扶李大有的胳膊。
“我......我沒事。”
李大有抬起袖子,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老子就是......就是高興!”
他一把推開陳慧嫻,顫巍巍地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兩年了!整整兩年了!”
“我李大有......終於又......吃上一頓飽飯,吃的還是肉!”
這個在狼群麵前都沒皺過一下眉頭的老獵戶,這個腿斷了也隻會在夜裏疼得悶哼的硬骨頭,此刻哭得像個孩子。
陳慧嫻站在一旁,也跟著紅了眼圈,默默地垂淚。
李牧沒有去勸。
他明白,這是喜悅的淚,是壓抑了太久的痛苦和絕望,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
夜深了。
吃飽喝足的一家人,又圍著剩下的麅子肉忙活了大半宿。
在李大有的指揮下,大塊的肉被切成一條條,抹上家裏僅剩的一點粗鹽,掛在灶台上方,用柴火慢慢熏著。
這是老獵戶保存食物的法子,熏好的肉幹能放很久。
忙活完這一切,所有人都累癱了。
陳慧嫻躺在自己那屋冰冷的土炕上,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肚子裏是踏實的溫飽感,暖烘烘的,是她這兩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可心裏,卻亂糟糟的,像是有一團麻線,剪不斷,理還亂。
她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閃過今天李牧的影子。
那個不許她賣身的霸道叔叔;
那個拍著胸脯說要帶大家吃肉的自信叔叔;
那個扛著幾十斤重的麅子,汗流浹背卻衝她咧嘴笑的可靠叔叔......
還有那個,在她燒火時,冷不丁湊過來說她笑起來很好看的叔叔......
想到最後那句話,她的臉頰不由自主地又燙了起來,連帶著耳朵根都燒得慌。
黑暗中,她忍不住把臉埋進有些發硬的被子裏,嘴角偷偷彎起。
可下一秒,她就像被針紮了一下,猛地回過神來。
陳慧嫻,你在想什麼!
她忍不住在心裏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
真是不要臉!真不守婦道!
那可是你的叔叔啊!是你亡夫的親弟弟!
你怎麼能......怎麼能有這種亂七八糟的心思!
她用手背用力的搓了搓發燙的臉頰,想把那些不該有的念頭全都搓掉。
可內心深處,又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冒了出來,帶著一絲委屈,一絲不甘。
反正......反正丈夫已經死了,自己嫁過來,連房都還沒圓,還是幹幹淨淨的身子......
這個念頭一出來,嚇得她渾身一個激靈,趕緊死死咬住嘴唇。
罪過啊!
一時間,羞恥、慌亂、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期盼,在她心裏瘋狂攪動,讓她一夜無眠。
另一個房間,李牧也沒睡踏實。
他直挺挺地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整個人都繃著一根弦。
穿越過來才第二天,可他感覺自己像是過了兩年。這該死的亂世,人命比草還賤,想活下去,還得活得像個人樣,太難了!
錢和糧,就是命!
今天這隻麅子,解了燃眉之急,可一家三口,幾十斤肉能吃多久?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吃完了呢?
總不能每次都指望係統刷出個奄奄一息的獵物吧?那種好事可遇不可求!
必須得找到一個穩定來錢的道兒!
一頓飽,不算本事。
頓頓飽,還能有餘錢給老爹治腿,讓嫂嫂過上好日子,那才叫真本事!
他的思緒回到了從李癩子那換來的那株黑不溜秋的“土豆”上。
二十年份的野生黃精!
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好東西!
拿到鎮上的藥鋪裏,要是品相好,起碼能換回十幾兩銀子!
十幾兩銀子,在這災年意味著什麼?
足夠買下幾百斤糧食,夠他們一家三口吃到明年開春!還能有餘錢請個好郎中,把老爹的腿給徹底治好!
李牧的心思活泛開了。
這顆二十年的黃精,就是他的第一桶金!
明天,不,天一亮就得動身去鎮上!
可新的問題又來了。
他一個村裏的潑皮,突然拿出一株二十年份的野生黃精去賣,怎麼解釋來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年頭人心險惡,萬一被藥鋪的掌櫃黑了,或者被什麼地痞流氓盯上,別說拿錢了,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必須得想個萬全之策!
李牧的腦子飛速運轉,一個個計劃在腦海中形成又被推翻。
要不,就說是祖上傳下來的?不行,李家幾斤幾兩,村裏人都清楚。
要不,就說是進山采藥的師傅送的?可他也不認識什麼采藥師傅啊!
正當他頭疼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閃過。
李癩子!
對啊!可以把李癩子扯進來!
就說是兩人一起進山,李癩子挖柴,他無意中發現了這寶貝。
到時候賣了錢,分李癩子一點封口費,合情合理!
李癩子那小子雖然不靠譜,但貪財,給點好處,讓他幫忙圓個謊,問題不大。
而且有他在旁邊作證,可信度也高多了。
李牧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可行,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天剛蒙蒙亮,李牧就睜開了眼。
腦海中,冰冷的機械聲準時響起。
【每日情報係統刷新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