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扛著三袋米出了米鋪,李牧又馬不停蹄地找到一家名叫回春堂的醫館。
花了三兩銀子,請了回春堂裏一位據說醫術最高明的老大夫,跟他走一趟李家村。
做完這一切,日頭已經偏西。
李牧把米和老大夫先安頓在一家車馬行,讓他們等著,自己則提著從家裏帶來的那塊麅子肉,又單獨扛了半石米,也就是五十斤米,快步朝著縣城西郊的棚戶區走去。
棚戶區混合著腐爛汙穢的氣味。
這裏和主街上,簡直是兩個世界。
到處都是用樹枝破布隨意搭建的窩棚,衣不蔽體的災民蜷縮在角落裏,眼神空洞麻木。
李牧按照情報的指引,找到了最角落裏的一間破棚子。
還沒走近,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壓抑的男人哭聲。
李牧掀開破爛的門簾,走了進去。
一個身材高大,但瘦得皮包骨的男人,正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那小女孩麵色蠟黃,嘴唇幹裂,渾身幹瘦,隻有肚子鼓起,氣息微弱,已然是餓昏了過去。
男人正是郭孝郭木匠!
“大哥。”
李牧把肩上的米袋往地上一放,沉悶的響聲讓郭孝的哭聲戛然而止。
郭孝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全是戒備和絕望。
“你是誰?滾出去!別打我女兒的主意!”
李牧沒理他,又把手裏用油紙包著的麅子肉解開。
“滋啦!”
隨著油紙被撕開,一股濃鬱的肉香味,鑽入郭孝的鼻腔。
熏烤過的麅子肉,油光鋥亮,焦香四溢。
郭孝的喉結,狠狠地滾動了一下。
他已經不記得,上次聞到肉味是什麼時候了。
李牧把肉和米推到他麵前,開門見山,“我需要一個手藝高超的木匠,幫我做事。”
“這些,是定金。”
郭孝看著麵前的米袋,又看了看那塊烤肉,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你說什麼?”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雇你給我做事。”
李牧指了指他懷裏的女孩,“先用這些米熬點米粥,把孩子救活。”
“這肉你留著,給你和孩子補補身子。”
“等你把家裏的事安頓好,過幾天,我會再來找你。”
郭孝的嘴唇哆嗦著,他想說什麼,可喉嚨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噗通!
郭孝直接跪了下來,對著李牧就要磕頭。
“恩公!”
李牧一把將他扶住。
“記住,我不是恩公,我是你的東家。”
“好好照顧孩子,養好身體,我需要你的手藝。”
說完,李牧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開了這個讓他感到窒息的棚戶區。
......
夕陽西下,一輛吱吱呀呀的牛車,載著兩袋半大米,一名白胡子大夫,還有李牧,緩緩駛出了清河縣城。
李牧坐在米袋上,看著天邊被染成金紅色的雲霞,在心裏默默盤算著。
回家後,先讓老大夫給爹看腿。
那十五兩銀子,刨去買米和請大夫的花銷,隻剩下三兩左右,這是老爹後續的藥費,不能動。
家裏還有三斤蜂蜜和兩斤蜂蠟沒出手,沒和黃精一起賣出去,是因為一下拿出太多山珍太紮眼了,容易被人盯上。
同時,李牧還盤算該怎麼和家裏說,十五兩的事肯定不能告訴他們,這是一筆大錢,擱在往常,李家不吃不喝攢十年都攢不出來。
李牧有些頭疼的想著。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牛車吱呀吱呀地碾過村口的土路,動靜不大,卻像一塊石頭砸進了死水潭裏,瞬間在李家村掀起了軒然大波。
夕陽的餘暉給整個村子都鍍上了一層暮氣,田埂上、院門口,三三兩兩的村民正有氣無力地閑聊著,一個個麵帶菜色,眼神空洞。
當那輛載著鼓鼓囊囊米袋的牛車出現時,所有人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望了過去。
“那......那是牛車?”
“車上坐的是......李家那小子?”
看清了趕車的人是李牧,所有人都懵了。
等牛車走近,看清車上載著的米袋子,還有一旁坐著個背藥箱的老大夫,整個村子瞬間炸開了鍋!
“米!是米!”
“我的天爺!那得有多少?起碼兩石吧!”
“他哪來的錢買這麼多米?”
“還有布!你們看,那米袋子底下壓著的,是新布!”
一個正在納鞋底的老娘們手裏的針掉在地上,她都沒發覺,隻是死死地盯著牛車,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幾個正在路邊分食野菜團子的半大小子,使勁吞了吞口水,眼睛都直了。
震驚、不解、羨慕......種種複雜的情緒,在村民們飽經風霜的臉上交替浮現。
這個前兩天還是村裏人嫌狗厭的潑皮無賴,怎麼一轉眼,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不光天天往家裏弄肉,現在連牛車和幾百斤糧食都搞回來了?
這是進山發財了?
李牧對周圍村民的目光充耳不聞。
他專心給車夫指路,讓牛車慢悠悠地在自家破舊的小院前停下。
“爹,嫂嫂,我回來了!”
李牧從車上一躍而下。
屋門被推開,陳慧嫻和拄著拐杖的李大有探出頭來。
當他們看到院門口的牛車,看到車上那兩大袋米時,兩個人直接僵在了原地。
陳慧嫻拿著鍋鏟的手在微微發抖,嘴唇翕動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大有那雙渾濁的老眼,也瞪得溜圓。
“叔......叔叔......”
陳慧嫻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可是白花花的大米啊!
不是糙米,不是糠麩,是富貴人家才能吃上的精米!
“先進屋說。”
李牧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先是把老大夫客客氣氣地請了下來,“大夫,您請。”
然後他把牛車上的米袋子全都搬進院子。
李大有和陳慧嫻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跟了進去。
“牧兒,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大有聲音都在發顫。
李牧把剩下的米和布匹都搬進屋,這才擦了把汗,咧嘴一笑。
“爹,我去縣城把前幾天在山裏挖到的山貨賣掉了。”
“用這些錢請了大夫,剩下的都在這裏了。”
說著,李牧拍了拍米袋子。
具體的銀錢李牧沒有說,怕嚇到他們。
李大有激動得滿臉通紅,嘴唇哆嗦著,一個勁地念叨:“好......好......好啊!”
陳慧嫻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沒站穩。
直接買了兩大袋糧食,還請了大夫,這山貨到底賣了多少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