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丁心頭猛地一跳,腳下已本能地向後撤開一步,險險避過了那畜生凶猛的衝撞。
塵土隨著野豬的蹄子飛揚起來,混雜著一股濃烈的土腥和野獸特有的騷氣。
他握緊了手中那把鏽跡斑斑的柴刀,刀刃在從林葉間隙透下的零碎陽光裏閃著寒光。
全身肌肉緊繃,雙目死死盯住前方那不速之客,不敢有絲毫鬆懈。
汗水從額角滑落,滲入眼角,帶來一絲刺痛,他卻不敢眨眼。
“這世道的野外,竟凶險至此?才上山就撞見這等大家夥!”
陳丁暗罵一句,胸口因方才的急避而微微起伏,一股火氣夾雜著後怕湧上心頭。
他此刻才真切體會到,為何村裏少見以上山打獵為生的人。
運氣好時,或許能碰上些山雞野兔。
若運氣不濟,撞見了這等野豬、豹子,乃至大蟲,那獵人與獵物的角色,頃刻間便會調轉。
眼前這頭野豬,體型壯碩猶如小山包,粗略看去,少說也有三百斤重。
通體黝黑,鬃毛如鋼針般根根倒豎。
唇外翻出兩隻彎長尖銳的獠牙,沾著泥濘和草屑。
哼哧哼哧的粗重喘息帶著白沫,一雙小眼睛泛著赤紅的凶光,死死瞪著陳丁。
蹄子不安分地刨著地上的腐葉,儼然是這片山林裏稱王稱霸慣了的,將陳丁視作了入侵領地的挑釁者。
陳丁前世雖在行伍中曆練過,搏殺經驗不少,但用這等簡陋的柴刀獨自麵對如此巨獸,還是頭一遭。
他深吸一口林間清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飛速盤算。
硬碰硬絕非上策。
這畜生的衝撞之力,碗口粗的樹怕是都能撞斷。
“滾開!老子今日不想開葷,識相的就快滾!”
陳丁揚聲嗬斥,試圖將這不通人性的畜生嚇退。
山中獵物繁多,為填飽肚子,獵些山雞野兔也盡夠了,實在沒必要與這皮糙肉厚的野豬以命相搏。
然而,他息事寧人的念頭,野豬卻毫不領情。
它低吼著,喉間發出威脅的咕嚕聲,繞著小圈,凶睛始終不離陳丁左右,似乎在尋找最佳的進攻角度。
驀地,它瞅準陳丁背後那棵粗大杉樹形成的死角,將碩大的頭顱猛地一低。
借助全身的重量,如同離弦之箭般,再次狠狠衝撞過來。
勢頭比方才更猛!
陳丁本就留意著退路,見其來勢洶洶,更不願硬撼。
身形再次敏捷地向側旁一閃,衣角帶風。
砰!
一聲沉悶巨響,野豬收勢不及,那顆堅硬的頭顱結結實實地撞在了杉樹樹幹上。
巨大的撞擊力使得整棵樹都劇烈搖晃起來,枯枝落葉簌簌而下。
野豬自身也被撞得暈頭轉向,踉蹌著倒退幾步,搖晃著腦袋,發出痛苦而又憤怒的哼唧聲。
顯然這一下撞得不輕。
好機會!
陳丁心中警兆頓生,戰機稍縱即逝。
他豈會錯過這等良機?
當下毫不遲疑,一個箭步搶上前去,全身力氣貫注右臂。
筋骨發出細微的爆響,手中那柄生鏽的柴刀劃出一道淒冷的弧線,帶著他前世今生的悍勇與一股新生的蠻力,以劈山裂石之勢,狠狠斬落!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柴刀鋒刃雖鏽,但在巨力驅使下,竟是深深斫入了野豬的脖頸與頭顱連接之處。
帶著濃重腥臭氣的豬血如同潑出的臟水般噴出,濺了陳丁滿臉滿身,腥氣撲鼻。
那野豬遭此重創,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哀嚎,半個腦袋幾乎被劈開,軟軟耷拉下去。
鮮血汩汩湧出,瞬間浸透了身下的枯葉泥土。
它龐大的身軀又勉強支撐著晃動了兩下,終是“轟隆”一聲巨響,癱倒在地。
四肢抽搐片刻,便再無聲息,隻有鮮血仍在不斷滲出,染紅一片。
“呼......呼......”
直到此時,陳丁才敢大口喘息,胸腔劇烈起伏,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竟覺得腿腳有些發軟。
他抬手用還算幹淨的袖子內襯抹去糊住眼睛的黏膩血液,額頭上沁出的也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
待氣息稍平,他才小心翼翼上前,用腳輕輕撥弄了一下野豬碩大的身軀。
“就這麼......死了?”
結果出乎意料地順利。
陳丁看著那幾乎被斬斷的脖頸,心下亦是凜然。
方才那一刀,可謂集他兩世經驗、體能、心誌與決斷於一體。
精準、迅猛、狠辣!
達到了自身狀態的巔峰。
便是讓他再來一次,也未必能重現這般完美的絕殺。
驚愕過後,便是巨大的喜悅湧上心頭。
三百多斤的野豬,在這物資匱乏的鄉野,可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
這麼多肉,省著點吃,足夠他與徐柳過上好幾個月油水充足的日子了!
就算拿去鎮上集市發賣,換得的銀錢,怕是也夠買上許多石糧食,起碼大半年內無需為肚皮發愁!
陳丁繞著野豬屍身,心中飛快盤算,又是欣喜,又是發愁。
喜的是收獲頗豐。
愁的是如何將這龐然大物弄回山下那間破舊的家裏。
他在這陳家村並無甚深交。
原身是個不靠譜的,自己也剛穿越來不久。
唯一算得上對他釋放過善意的,恐怕隻有主持了他婚事的村長陳敬山。
尋人幫忙,且不說要欠下人情,隻怕這豬肉到時也得分出去不少。
“罷了,求人不如求己。”
陳丁思忖片刻,很快有了決斷。
他重新撿起柴刀,就著旁邊石縫裏滲出的山澗流水略衝洗了下刀身上的血汙,便開始就地處理。
尋了處相對平坦的地麵,費力地將野豬翻過,開膛破肚,掏出心肝肚肺等一大攤內臟,隻留下相對潔淨的肉身軀體。
這些內臟雖也可食用,但易於腐壞,氣味也重,他無意搬運。
便盡數棄於山林,留給其他野獸享用。
如此一番操作,野豬分量頓時減了小半,約莫還剩二百斤上下。
他蹲下身,嘗試著將處理好的野豬扛上肩頭。
沉甸甸的重量壓下來,讓他悶哼一聲,腰腿發力,才勉強站穩。
“嘿喲!”
低喝一聲,他調整了下姿勢,將柴刀別在腰後,便踏著崎嶇的山路,一步一頓,搖搖晃晃地往山下走去。
此時已是晌午過後,日頭偏西。
村裏在田間勞作了一上午的農人們,正三三兩兩扛著鋤頭、釘耙等農具往家走,準備歇晌用飯。
忽見一個血人扛著如此巨大的一頭野豬從山道上下來,無不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駐足驚呼,如同見了鬼怪。
“俺的老天爺!那是......那是陳丁?”
“他不是個連自家田契都能輸掉的敗家子嗎?何時有這般本事?!”
“怕不是走了狗屎運,在哪處山坳裏撿了頭病死的野豬吧?”
......
村民們圍攏過來,指著陳丁和那碩大的野豬議論紛紛。
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與探究,還有掩藏不住的嫉妒。
幾乎無人相信,這野豬是陳丁憑本事獵殺的。
隻道他是撞了大運,撿了現成便宜。
幾個半大小子跟在他後麵,既害怕又好奇地指著野豬傷口嘀嘀咕咕。
麵對這些或驚疑、或嫉妒、或帶著幾分輕視的目光與議論,陳丁隻是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氣,連腳步都未曾停頓,更懶得費口舌分辨。
撿的?
這潑天的運氣,你倒是去撿一個來我瞧瞧?
他此刻心心念念的,是家中那個自稱徐柳的女子是否安好,是否仍在餓著肚子等候。
這沉甸甸的野豬,便是他帶給她的安穩與希望。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還沒等他走到村中那段坑窪不平的主路,得到消息的張鳳蓮便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肥碩的身軀跑得氣喘籲籲,臉上的橫肉都跟著抖動。
她一雙三角眼先是貪婪地掃過陳丁肩上的野豬,尤其是那厚實的肥膘,旋即雙手叉腰,如同門神般攔在了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