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囁嚅著也不做決定，於是我繼續說：「你想啊，他可是江蘇的，離咱們這那麼遠，你爸能同意你倆在一起？」

年輕的梁樂薇女士向往自由，她隻念到初中畢業，但最喜歡翻看地理書。

書上的知識不一定是全麵的，所以她不知道書中寸土寸金的沿海城市也會有貧窮的鄉村。

小說裏的愛情也不是真實的，不是所有會寫詩的男人都會像書裏的男主角一樣深情。

她不明白，於是走錯了路。

見我態度堅決，最終她還是讓了步：「行，那以後我不和他來往了。」

她的背影很落寞，擠在人群裏，小小的一個，我從未想過記憶裏那個蠻橫的她還會有這樣脆弱的時候。

後來的很多天裏，吳軍生確實沒有再和她有什麼來往，在發現自己留下的材料也沒有被使用後，他也不再為她留材料。

「薑小花！我看你每天就是在講笑話吧？你開什麼玩笑，你喜歡我？我對你根本沒意思，你別再挑撥我和樂薇的感情。」

吳軍生挑著梁樂薇女士不在的時候竄到我麵前，也不裝什麼溫文爾雅了，每句話說得都不客氣。

說到底他在我心中也是有分量的，即使後來他背叛了家庭，可也給予過我一些父愛。

我想也許他們都是很好的人，隻是他們不應該在一起了。

吳軍生態度很堅決，還不等我反駁，他又添了一句：「我就隻喜歡樂薇一個，你別想了！」

有一瞬間我都覺得自己記憶出現了錯亂，似乎他們真的是兩情相悅。

可梁樂薇女士經曆的那些痛苦，又確確實實地發生了。

我明明帶著答案來，可竟然也會退縮懷疑。

於是第一次見血時，我便無聲地退了一步。

梁樂薇女士長得漂亮，雖然算不上是廠花，但偶爾出門逛街時，也會有人回頭看她。

南城郊區新建了一個廣場，為了開發那片地區，政府每天晚上都會在那個地方放電影。

我早見過比這更發達的社會，所以在梁樂薇女士來邀請我時我很坦然地拒絕了。

等到晚上九點還不見她回來時，我隻覺得心裏慌得不行。

宿舍十點半就會關門，她從來不會這麼晚還不回來，更何況按理說電影八點鐘就結束了。

我在床上坐立不安，最後還是放不下心出門去找她。

見到人時，她躺在一個小巷子裏，那件幹淨的白色連衣裙此刻沾滿了血汙和灰塵。

巷子昏暗卻並不幽深，其實路過的人不一定看不見，可在這個年代，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停下來幫幫她。

我隻覺得全身血液倒流。

那雙往常總是笑眯眯的眼睛，此刻隻能看見絕望。

「媽！」我哆嗦著，一時間甚至都沒顧得上稱呼。

我跪在她身邊，將身上的外套裹在她的身上，可我卻怎麼也抱不起來她。

她的眼睛動了動，看著我，沒有流眼淚，扯了扯嘴角，聲音細不可聞。

她說：「花兒，我好疼。」

我幾乎咬碎了牙，強迫自己不要哭出聲，告誡自己不能慌亂：「別怕，我們去報警，去醫院，別怕。」

原本還算鎮定的她突然慌亂起來，她扯著我的袖子搖頭：「不要，不要報警，我也不要去醫院，我哪都不去。」

還不等我再說些什麼，巷子口突然走進來幾個男人，他們穿得流裏流氣的，看到我時先是一愣，隨即笑出聲。

「哎喲喂，還怕給人弄死呢，這不來了個小姑娘嘛，這長得也不錯啊，要不要也陪哥幾個玩一玩啊？」

我想我是不怕殺人的，因為我早就在自己的心中死過上百次了。

我抽出隨身帶著的小刀，不管不顧地就衝了上去。

可惜此刻我就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因為營養跟不上，甚至有些羸弱。

雖然將幾個男人劃傷了，但最終還是被推搡到了地上。

梁樂薇爬到我身邊，用自己的身軀擋著我：「別傷害她，我求你們了，有什麼都衝我來吧......」

我的心臟似乎被一雙手死死捏住，有一瞬間我都無法呼吸了。

年輕的梁樂薇女士這樣弱小，她甚至都沒有高。

幾個小混混還在一臉嬉笑著：「真是姐妹情深啊，那哥幾個肯定要滿足你們啊。」

他們的手重新伸向梁樂薇，我抄起手邊的一塊碎磚向他們砸過去。

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覺得這樣無助過。

「樂薇！」巷子口傳來聲音，我一愣，背著光，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但我認識那個人，那是吳軍生。

他和幾個小混混廝打在一起時，我想多看些武俠小說也不是沒有用的，起碼此刻他看起來就像小說裏的英雄。

幾個小混混一拳拳打在他的臉上，他也毫不客氣，拿著手裏的棍子沒有章法打砸。

他像是不要命一般，哪怕整張臉都被鮮血糊過，也沒有後退半分。

最終幾個小混混隻覺得無趣，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他踉蹌著步伐，將地上的梁樂薇輕輕抱起，額頭貼著她的臉頰，他似乎哭了，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梁樂薇被工廠開除了，因為她懷孕了。

身邊的員工看向她時，眼裏都帶著些輕蔑。

我辭職提著大包小包地帶著梁樂薇離開了這個工廠，第一次有了迷茫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走。

因為我很清楚的知道，按照時間來算，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大姐。

走在路上時她沒說話，也沒有自暴自棄的模樣，我忍不住又問她：「樂薇，這個孩子？」

「打了吧。」

我沒想到她的決定這麼冷靜幹脆，陪著她到醫院簽好單子排隊等待時，她甚至都沒有表現出害怕來。

直到護士喊她的名字：「梁樂薇！到你了。」

護士的態度不算好，估計打心底裏也看不上未婚先孕來打胎的人。

我一直以為不害怕的梁樂薇，卻在站起身時腿軟地跪了下來，很久都沒有站起來。

我伸手去扶她時，才感覺到她在顫抖著，她垂著頭問我：「花兒，我做錯什麼了嗎？」

壓下心裏的酸澀，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沒有，你沒做錯。」

「那為什麼是我呢？」她流下了這些天裏第一滴眼淚。

最終孩子還是沒有打掉，年輕的梁樂薇女士，她勇敢又大膽，她告訴我：「既然我沒做錯，孩子也沒做錯，那為什麼要自己懲罰自己。」

帶著她準備離開這個城市回到鄉下時，我想就這樣結束她和吳軍生的緣分也挺好的。

可在上車的前一秒，吳軍生出現了。

他手上也拎著行李，估計是急匆匆跑過來的，累得滿頭大汗。

我呆滯在原地，眼瞧著吳軍生走到梁樂薇麵前，伸手抱住她：「樂薇，嫁給我吧。」

伸出手想要將兩個人分開，卻看見梁樂薇女士愣了一秒後將手裏的行李扔在了地上，伸手回抱住了他。

吳軍生要和梁樂薇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