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長發臉上的諂笑幾乎要堆成一朵菊花,他對著孟權舟連連點頭哈腰,又側過身,用口型對西棠催促:“對對對,咱們西棠啊,最這個最拿手了,去呀,快去。”
他見孟權舟沒有反對,催著西棠趕緊去準備。
西棠沒有不耐煩,依舊是那副動人的模樣。
“督軍稍坐,西棠去去就來。”她的聲音像沾了蜜,甜得恰到好處。
孟權舟沒有應聲,隻是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落向樓下喧鬧的舞池,仿佛她隻是一粒無足輕重的塵埃。
依舊沒有回應啊。
這男人有點難搞啊。
她轉身,走得搖曳生姿。
水綠色的旗袍勾勒出她纖穠合度的身段,每一步都像踩在旁觀者的心跳上。
她走下樓梯,台下無數道目光膠著在她身上,那些混雜著欲望、嫉妒、揣測的心聲再次如潮水般湧來。
【今朝穿得介素淨,是想裝白蓮花給督軍看伐?】
【這身段,嘖嘖,要是能摸一把,短壽十年也值了。】
【看她能得意到幾時,早晚有她哭的時候。】
真的隻有在孟權舟身邊,她的世界才是安靜的。
這讓她更下定決心要留在對方的身邊,至少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西棠走到舞台中央,樂隊的指揮心領神會地舉起了指揮棒。
“叮”的一聲清脆前奏,是《夜來香》的旋律。
台下的議論聲瞬間小了下去。
一道雪亮的追光從她頭頂砸下來,把她整個人圈住。
光線刺的她眼皮狠狠一跳,眼前白花花一片。
她握住冰冷的立式麥克風,全憑感覺,把自己的視線投向二樓那個包廂。
她能想象出他現在的姿勢。
懶散的陷在沙發裏,俯看底下的一切,也包括她。
音樂淌開。
她啟唇。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細亮......”
歌聲一出來,整個大廳的空氣都變的溫柔纏綿。
她的嗓子不是純粹的甜,帶著點懶懶的沙啞,是上好的絲絨,一下一下刮著人的耳膜,撓的心裏癢。
柔裏帶媚。
媚而不俗。
可她的眼神,卻與這歌聲截然相反。
那是一道赤裸裸的,帶著鉤子的視線,穿透了樓層與昏暗,筆直地射向那個男人。
她在賭。
賭那樣一個男人,見慣了溫順和諂媚,或許會對一絲不加掩飾的挑釁產生興趣。
她聽到了一個清晰的心聲,不是來自孟權舟,而是他身旁那個一直如鬆柏般挺立的副官。
【這個女人,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西棠的心微微一沉。
還是沒有啊。
孟權舟的心裏,依舊是一片荒蕪的雪原,聽不到任何聲響。
怎麼會這樣?
這能力從她十六歲那年覺醒,從未失手過。
無論是誰,隻要情緒有所波動,她就能捕捉到那獨特的“聲音”。
可這個男人,他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任憑你丟下石子,也聽不到半點回響。
他是沒有情緒,還是......他的心,是一座她無法踏足的城池?
這前所未有的狀況,讓西棠的後背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但她臉上依舊是完美的,動情的笑。
歌聲婉轉,唱到副歌最撩人的那句。
“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
唱到“愛”字時,她忽然一個輕巧的旋身。
水綠色的裙擺在追光下“嘩”地一下旋開,像一朵瞬間綻放的睡蓮。
那抹流動的綠,在充斥著金與紅的奢靡空間裏,顯得格外清冽,也格外醒目。
她的餘光,是一根繃緊的線,死死鎖在二樓。
她看見了。
看見那個原本靠在沙發裏的男人,身子微微前傾了一些。
他的目光,終於從舞池收回,落在了她的身上。
沒有驚豔,沒有欲望,更沒有厭惡。
可西棠不會看錯的,孟權舟就是在打量她。
從她描畫精致的眉眼,到她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再到她旋開又緩緩落下的裙擺。
一絲不苟,仿佛在評估一件貨物的價值。
這樣就足夠了,隻要對方對她產生了興趣,就已經成功了。
由此,西棠唱得更大膽了。
曲子走向尾聲,最後一個音符被拉成長長的尾音,消散在空氣裏。
西棠保持著那個望向二樓的姿態,直到追光熄滅。
下一秒,“啪啪啪啪——”
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
“西棠小姐!再來一首!”
“好!唱得太好了!”
舞台的燈光重新亮起,西棠彎下腰,對著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她知道,第一步棋,算是走對了。
西棠緩緩直起身,臉上重新掛上那副完美的笑容,對著台下揮了揮手,在一片狂熱的呼喊聲中,款款走下了舞台。
王長發早已在台下等著,一張臉笑得像是要去領賞。
“我的好西棠,儂真是阿拉百樂門的台柱子!督軍剛才可是一直在看你!”
西棠隻是笑了笑,從侍者的托盤裏,端起了一杯倒滿了琥珀色液體的酒。
白蘭地。
她目光再次投向二樓,那個男人已經重新靠回了沙發裏,恢複了最初的姿態。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她的錯覺。
但西棠知道,不是。
她端著酒杯的手,穩穩當當,沒有一絲顫抖。
成敗,就在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