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城南的路,薑晞想到了不好走,可沒想到是那麼的不好走。
馬車顛簸著駛出繁華城區,沿途景象漸顯蕭索。
偶爾可見幾個衣衫襤褸的農人在遠處勞作。
她懷裏揣著兩份公文:一份是核查舊磚窯防汛情況的正式文書,另一份是幾份地界糾紛陳述。
謝知非為她準備的“幌子”天衣無縫,足以解釋她為何出現在這片偏僻之地。
可她的心絲毫無法放鬆。
毛團驚恐的臉和那句“左邊腳有點瘸”的話,反複在腦中回響,久久不能散去。
此刻除了慌,還有心裏的懼怕。
馬車在岔路口停下,車夫指著前麵一片光禿土丘:“姑娘,前麵車進不去了。舊窯口就在土坡後麵,您當心些,而且這裏比較荒蕪,你一個小姑娘,要萬分小心。”
薑晞付了車錢,拎起裝著紙筆和測量工具的布包,獨自朝土丘走去。
四周寂靜得可怕,隻有她的腳步聲和心跳清晰可聞。
她攥緊布包帶子,手心滲出冷汗。
【主播一個人?怕不怕?】
【這地方好嚇人......】
【主播別慌,這裏有線索,地上,地上。】
她按公文上的粗略地圖,找到第一個廢棄磚窯。
窯口大半坍塌,散發著潮濕黴爛與酸澀氣味。
她查看窯口防洪情況,在文書上記錄,又屏住呼吸靠近窯口,銳利掃視地麵與牆壁——沒有明顯腳印。
她不死心,繞土丘走了大半圈,找到第二、三處窯口,情況相似,荒廢已久,人跡罕至。
難道猜錯了?
或者對方已經轉移了?
要真是這樣子,那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
就在薑晞準備放棄時,目光無意間掃過遠處枯蘆葦蕩——風過葦叢,露出一角與環境格格不入的顏色:一小片被踩倒壓實的蘆葦稈,指向深處。
且痕跡邊緣泥土顏色更深,像被液體浸潤過。
她的心猛地提起!
左腿微瘸的人在不平地形行走,是否更易留痕?
是否需借蘆葦稈平衡?
她屏著呼吸,小心翼翼朝蘆葦蕩走去。
越靠近,那股熟悉的、酸澀帶油膩的氣味越明顯——是火油!雖淡,卻她絕對不會聞錯的。
撥開一人多高的枯蘆葦,薑晞心臟狂跳。
蘆葦蕩深處有片清理出的空地,中央散落著破碎陶罐,碎片沾著漆黑凝固的黏稠物。
旁有簡陋土坑小灶,是冰冷灰燼,卻能看出燃燒過的痕跡。
就是這裏!這裏就是私煉火油的地方!
她強壓激動,蹲下身子小心勘查。
用樹枝撥開灰燼,發現幾塊未完全燃燒的特殊耐燒黏土塊,絕非普通灶台所用。
陶罐碎片旁,有個模糊的腳印。
地麵土質硬,腳印若是不仔細看,其實看得並不太清晰,但大致能看出是成年男子尺寸,且腳印後跟外側磨損格外嚴重。
左腿微瘸的人長期行走,是否會導致右腳鞋跟外側承壓更多、磨損更甚?
這個發現讓她幾乎要叫出聲!
她立刻從布包拿出紙和炭筆,小心拓印腳印形狀與磨損痕跡,又用小瓷瓶刮取沾染火油的泥土和陶片殘留物。
做完這一切,她滿頭細汗,既興奮又緊張。
但眼下這個地方並不安全,所以必須立刻離開。
她沒敢耽誤片刻,迅速收拾東西,警惕環顧四周,快步退出蘆葦蕩。
然而,即將要走出蘆葦蕩時,側後方突然傳來“哢嚓”聲!像有人踩斷枯枝!
薑晞血液瞬間凍結,猛地回頭——
蘆葦劇烈晃動,一個高大身影如鬼魅撲出,手中寒光一閃,直刺她後心!
太快了!
來不及反應!
薑晞瞳孔驟縮,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人僵硬在那裏,完全失了行動力。
就在她以為她今天這條小命是要交代在這裏的時候。
另一道更快的黑色身影如閃電從斜刺裏掠出!
金鐵交鳴刺耳響起!
“鐺!”
一把腰刀精準格開致命一擊,火星四濺!
緊接著,黑色身影反手一記狠肘撞在偷襲者胸腹間!
“呃!”偷襲者悶哼著倒退數步,顯然沒料到有黃雀在後。
薑晞驚魂未定,定睛看去——
擋在她身前、持刀與偷襲者對峙的高大身影,穿尋常衙役服飾,麵容冷峻陌生,眼神銳利如鷹,周身散發著非普通衙役所有的凜冽殺氣!
偷襲者一身短打勁裝,蒙著臉,露著凶狠的眼睛,左腿站立姿勢透著不自然的僵硬!
左腿微瘸!
“走!”擋在她身前的“衙役”低喝,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死死鎖定對麵蒙麵人。
薑晞瞬間反應過來!
這不是普通衙役!
是謝知非的人!
原來他一直暗中跟著她!
她不敢猶豫,轉身就跑!
用盡全身力氣朝大路狂奔!
身後傳來激烈打鬥聲,金屬碰撞、悶哼、蘆葦被大片壓斷的聲音不絕於耳!
她不敢回頭,拚命地往前跑,要說使出吃奶的勁那絕對不為過。
終於看到來時的那條路,也看到了一輛青篷馬車靜靜停在那裏,車夫見她奔來,立刻跳下車拉開車門。
薑晞手腳並用地爬上馬車,車廂空無一人。
“快、快走!”她喘著粗氣喊道。
車夫一言不發,但是卻默契地趕緊駕車離開。
直到駛出很遠,聽不到身後動靜,薑晞才癱在車廂壁上,渾身不受控製地發抖。
媽呀!
剛才真的是太嚇人了。
她雖然有點腦子,但是她可沒有一身功夫。
剛才......隻差一點......
可救她的人,是謝知非派來的。
他早料到有危險。
嘴上說讓她獨自曆練,實則布下保護的網。
那份冰冷公事公辦的姿態下,藏著如此周密的守護。
車廂顛簸著,她攤開緊攥的手,掌心是被汗水浸濕的拓印腳印紙張和裝物證的小瓷瓶。
證據拿到了。
但代價是差點險些送命。
那個男人的身影,和他那句短促的“走”,如同烙鐵印在腦海,帶著令人心悸的溫度。
馬車終於要駛入城區,薑晞這才慢慢平複心情,然後坐直身子,擦幹臉上的汗與不知何時溢出的淚,仔細收好物證。
她看著車窗外流動的街景,這條路的前方必定凶險,但她沒有回頭路。
而那個男人,她似乎......欠了他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