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宗庫內,燈火搖曳,將薑晞伏案的身影拉得細長細長。
那幾本泛黃的古籍攤在桌上,她已經翻閱了大半,窗欞上的藍色纖維,燭台底的灰白粉末,窗台下模糊的壓痕......
所有線索在她腦中激烈碰撞、重組,最終拚湊出一個令人心驚的謀殺手法。
延時機關,毒煙殺人,製造密室假象。
她猛地站起身,拿起證物和古籍,腳步匆匆卻堅定地走向二堂。夜已深,衙門裏靜得隻剩下她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
二堂側廳卻亮著燈,人聲嘈雜。
王主事和幾個書吏、衙役頭目正圍在一起,個個麵帶愁容。
“薑晞?你來得正好!”
王主事一見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急著想甩脫燙手山芋,“趙員外這案子,你看......門窗緊閉,無外傷,家裏人也說他偶有心悸......這複查也查了,實在找不出疑點,是不是該......”
“這個案子並不是沒有疑點的。”薑晞的聲音清晰冷靜,打斷了王主事的話。
她走到廳中,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目光掃過眾人,“趙員外並非急病猝死,而是死於毒煙謀殺。”
“毒煙?”一個老書吏嗤笑一聲,捋著胡子搖頭,“薑姑娘,老夫知你破獲縱火案有功,可也不能異想天開啊!門窗鎖死,毒煙從何而來?難道穿牆而入不成?你這想法也太搞笑了。”
“通過窗外設置的延時機關。”薑晞毫不退縮,將謝知非給她的書裏翻到其中一頁,指尖點著圖示,條理清晰地將自己的推斷和物證關聯一一說明。
廳內一時鴉雀無聲,眾人看著那古籍上詭異的圖和薑晞找出的細微證物,臉上寫滿了驚疑和難以置信。
“簡直是荒謬!”王主事最先反應過來,胖臉上擠出苦笑,“薑晞,這......這太過離奇了!就憑這點蛛絲馬跡和一本雜書?萬一搜不出東西,我們豈不成了笑話?趙家那邊也沒法交代啊!”
“若因懼怕成為笑話而縱容真凶,才是真正的無法交代!”
薑晞語氣堅決,目光灼灼,“請大人立刻下令,搜查趙府書房窗外的院落,尤其是窗台下方,尋找金屬或陶器碎片!並請傳喚精通機關巧技的工匠協助驗證!”
“這......”王主事左右為難,額頭冒汗。
其他人大都麵露遲疑,無人出聲支持。
依她所言去辦。”
眾人一驚,齊齊噤聲望去。
謝知非不知何時立於門前,一襲素色官袍仿佛染透了夜色,帶著一身寒意邁入廳內。
他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薑晞身上,並無讚許也無質疑,隻有一種沉靜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大人!”王主事連忙躬身,冷汗流得更多了。
“調派工匠,封鎖趙府相關區域,仔細搜索。”謝知非的命令簡潔至極,甚至沒有多看那些證物和古籍一眼,仿佛薑晞的請求本身,就是足夠的理由。
“是!下官這就去辦!”王主事不再猶豫,立刻吩咐下去。
衙役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壓力震懾,紛紛領命而動。
謝知非這才看向薑晞,語氣平淡無波:“需要何類工匠?”
“擅長精細金屬、陶器辨識及機關消息者最佳。”薑晞迎著他的目光,心臟因他方才那句毫不猶豫的支持而悄然加速。
謝知非微一頷首,對身後的親隨低語一句,親隨立刻領命疾步離去。
他竟似早已備好了人手。
命令下達後,廳內一時隻剩他們二人,燈火搖曳,映得他側臉輪廓愈發冷硬。
他走到主位坐下,隨手拿起一份未處理的公文,竟似不打算離開,要在此等一個結果。
薑晞站在原地,看著他靜坐閱卷的身影,方才麵對眾人質疑時的那點孤軍奮戰之感,悄然消散,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定所取代。
他什麼都不必多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支撐和無聲的信任。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終於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小吏快步進來,手中捧著一個托盤,上麵蓋著白布,神情激動又帶著幾分敬畏:“大人!找到了!在趙員外書房窗台下的草叢裏,找到了這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托盤上。
衙役將托盤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掀開白布——
隻見上麵放著幾塊小小的、邊緣銳利的深色陶器碎片,碎片內側似乎還沾著些許漆黑的灼燒殘留物。
旁邊還有一小截幾乎燒盡、隻剩下銅質卡扣的殘骸,以及幾片極細微的、與窗欞上發現的幾乎一樣的亮藍色纖維!
薑晞的心猛地一跳!
果然有!
王主事和那幾個書吏瞬間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臉上血色盡褪,再也說不出任何質疑的話。
謝知非放下公文,起身走到托盤前,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碎片,然後看向薑晞,眸色深沉如夜:“可能複原?”
“需工匠師傅盡力一試。”薑晞強壓激動,謹慎回答。
很快,兩名被帶來的老工匠仔細查看了碎片,又聽了薑晞的話,兩人交頭接耳片刻後,其中一人恭敬回稟:“回大人,薑姑娘,這些碎片質地、弧度,以及這卡扣殘骸,確與所述機關部件極為相似!尤其是這燃燒殘留,非尋常火燭之物。小的們......或可嘗試拚湊一二,雖不能完全複原,但應能看出大致形製。”
“需要多久?”謝知非問。
“給小的們一夜時間,明日清晨必給大人和姑娘一個交代!”
“可以。”
工匠們捧著碎片小心翼翼地退下。
真相幾乎已經呼之欲出。
王主事等人此時已是心服口服,看著薑晞的眼神徹底變了,充滿了驚異和後怕。
謝知非的目光再次落回薑晞身上,“做得好。”他開口,聲音依舊是平的,聽不出太多情緒,卻比任何誇張的讚揚都更有分量。
薑晞勾了勾唇角,也沒多說什麼。
但是此時心裏卻是樂開了花。
不過晚上忙於這些東西,她連晚飯都沒有吃,現在證據找到之後,反而肚子有些餓了。
她略微揉了一下肚子。
而謝知非重新回到主位坐下,隻是他剛坐下,忽然對旁邊的小吏吩咐道:“去廚房看看,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點心。”
小吏愣了一下,連忙應聲而去。
很快,一碟還冒著微微熱氣的綠豆糕被送了進來。
謝知非看也沒看那點心,隻是重新拿起公文,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他說的一般。
小吏不知所措地端著點心,看看謝知非,又看看薑晞。
薑晞看著那碟突然出現的、與這嚴肅緊張氛圍格格不入的精致點心,又看看燈下那個依舊冷著臉、仿佛無事發生的男人,一時怔在原地,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一圈細密而陌生的漣漪。
王主事等人更是目瞪口呆,看看點心,又看看謝知非和薑晞,眼神變得複雜而微妙起來。
薑晞垂下眼睫,低聲道:“多謝大人。”
小吏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將點心放到她手邊的茶幾上。
她拿起一塊溫熱的綠豆糕,小口咬了下去。
甜軟的滋味在口中化開,一路暖到了胃裏,卻似乎......比平時更甜了幾分。
她偷偷抬眼,看向主位上那個男人。
他依舊專注地看著公文,側臉線條冷硬,仿佛剛才那細微的關照隻是她的錯覺。
但她知道,不是的。
夜色更深,等待結果的時間變得不再難熬。
然而,就在此時,一名留守趙府的衙役又急匆匆趕來,臉色發白地稟報:
“大人!不好了!趙府......趙府那個堅持要求複查的趙公子,剛才......剛才竟突發急症,暈厥過去了!症狀......症狀竟似與其父當日有些相似!”
【這是在挑戰凶手的權威。】
【凶手肯定是趙府的人。】
【樓上的,你又知道了,如果是趙府的人,那會不會這是一起連環凶殺案,要將趙府的人都殺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