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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倒反天罡!鑄造假幣!

朱允熥幾乎是被人從馬車上“請”下來的,帶著一身寒氣和老朱那句“鑄不出來就扒了你的皮”的“親切”問候,一腳深一腳淺地回到了王府。

他剛在後院的工坊前站定,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潤潤被口水仗說幹的喉嚨,府門外就傳來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王府長史又一次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這次臉上不再是驚恐,而是一種混雜著敬畏與茫然的複雜神色:

“殿下!工部......工部侍郎親自帶人來了!說是奉了陛下口諭,前來聽候殿下差遣!”朱允熥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可以啊老頭子,嘴上罵得凶,行動倒是挺誠實。

這效率,簡直堪比後世的特事特辦。

很快,一行人便被引到了燈火通明的工坊前。

為首的工部侍郎一臉官樣文章,對著朱允熥行禮如儀,說了幾句“陛下聖明”、“殿下英武”的場麵話後,便側過身,露出了他身後一個沉默如鐵的身影。

那是個年約五旬的老匠人,身形並不高大,但骨架粗壯,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短打,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虯結,布滿了陳年燙傷留下的斑駁疤痕。

他臉上溝壑縱橫,像是被歲月和爐火一同雕刻過,一雙眼睛半眯著,眼角耷拉,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執拗和倨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手,粗大、黝黑,指關節變形,指甲縫裏嵌著洗不掉的銅綠和黑灰色,但這雙手卻異常穩定,仿佛能托起千鈞之重。

“殿下。”工部侍郎介紹道,“這位是寶源局的爐頭陳錫山。陳師傅家學淵源,乃是前元至正年間的老匠戶,一手冶煉銅料的絕活,咱大明無人能出其右。陛下特旨,命他帶人來聽殿下調遣。”朱允熥的目光落在那老匠人身上,心中微微一動。

陳錫山?

這可是挖到寶了!

陳錫山卻隻是不鹹不淡地抬了抬眼皮,對著朱允熥拱了拱那雙粗糙的大手,聲音沙啞,如同兩塊鐵片在摩擦:

“匠戶陳錫山,見過吳王殿下。”

那姿態,不卑不亢,甚至還帶著幾分審視。

他打量了一眼這臨時改建的工坊,聞了聞空氣中那股子新手匠人才會燒出的、略帶焦糊的炭火味,渾濁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又是一個心血來潮、拿他們這些匠戶當玩意兒耍的王孫公子。

“陳師傅,”朱允熥也不在意他的態度,開門見山,“本王欲鑄新錢,配方與眼下的洪武通寶不同。此事,想必侍郎大人已與你言明。”

“殿下,”

陳錫山終於正眼看他,聲音裏帶著一股子老資格的固執,“鑄錢乃國之大事,非是兒戲。寶源局的方子,是幾代人千錘百煉傳下來的,輕易動不得。殿下若是有什麼新奇想法,不妨說來聽聽,老漢我給您參詳參詳,免得走了岔路,浪費了朝廷的銅料。”

言下之意,你個毛頭小子懂什麼,別瞎指揮。

朱允熥笑了,他隨手從懷裏摸出一枚色澤暗沉的洪武通寶,在指尖掂了掂:

“陳師傅,那我倒想請教。這枚洪武通寶,按寶源局的方子,可是銅六錫四之比?”

陳錫山眼皮一跳,冷哼道:

“正是。”

“鑄這樣一枚錢,從采礦、冶煉、到最終成型,算上火耗、人工,成本幾何?怕是與這錢的麵值,相差無幾了吧?”

朱允熥又問。

陳錫山的臉色微變,沒有作聲,算是默認了。

“此錢質地偏軟,易於磨損,流通幾年便字跡模糊。”

朱允熥用指甲在錢幣邊緣輕輕一劃,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痕,“而且,此配比私鑄極易,隻需將市麵上的銅器熔了,稍加些錫料,便能仿個七七八八。是以民間劣錢泛濫,屢禁不絕。陳師傅,我說的可對?”

這一番話,如連珠炮般砸出,字字都打在要害上。

陳錫山那張古井無波的老臉,終於變了顏色!

他猛地抬頭,那雙半眯的眼睛驟然睜開,射出兩道駭人的精光,死死盯著朱允熥,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這些鑄幣的核心機密,是他們這些爐頭匠戶不傳之秘,尋常官員都未必知曉得如此詳盡。

眼前這個年輕的親王,是如何得知的?

朱允熥將他神色的變化盡收眼底,微微一笑,拋出了自己的方案:

“所以,本王的新方子,是銅七、鉛三、錫一。”

聽到這個配比,陳錫山剛剛升起的些許敬畏瞬間被巨大的驚疑所取代。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殿下!萬萬不可!鉛乃賤金屬,性軟而脆!加三成之多,這錢鑄出來,怕是一掰就斷!這不成笑話了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

朱允熥不與他爭辯,直接轉身,對著那兩名寶源局的老師傅下令,“按我說的配比,立刻開爐,熔煉第一鍋!”

“這......”兩名老師傅麵麵相覷,下意識地看向陳錫山。

在寶源局,陳爐頭的話就是天。

陳錫山臉色鐵青,正要開口阻止。

朱允熥卻猛地回頭,目光冷了下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陳師傅,你莫不是忘了,是誰讓你們來的?又是誰,讓你們聽誰的差遣?”

一句話,將陳錫山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他嘴唇哆嗦了幾下,最終還是恨恨地一跺腳,扭過頭去,一副“我看著你怎麼把天捅個窟窿”的模樣。

老師傅們不敢再怠慢,立刻手忙腳亂地開始稱量銅料、鉛錠和錫塊。

朱允熥卻一步步走到陳錫山麵前,壓低了聲音,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到的、帶著幾分戲謔的語氣道:

“陳師傅,你當年在元廷,給至正天子鑄錢時,朝廷是不是也讓你們往銅裏摻過鐵,摻過沙?是不是也跟你們說,這是為了‘節約成本,為國分憂’?”

“轟!”

這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劈在陳錫山的天靈蓋上!

他猛地回身,渾身劇烈一顫,那雙渾濁的老眼裏爆發出無邊的驚恐和難以置信,指著朱允熥,手指抖得不成樣子:

“你......你......”

朱允熥這番話,精準地提醒了他,或者說,揭開了他內心深處最不願觸碰的傷疤!

元末之時,國庫空虛,朝廷為了搜刮民脂,強令他們這些匠戶在鑄幣時以次充好,大量摻入賤金屬,鑄造劣錢。

那是他們這些以手藝為天、以誠信為本的匠人,一生的奇恥大辱!

而此刻,眼前這位大明親王,這位吳王殿下,所做的,和他記憶中那些元廷貪官汙吏的行徑,何其相似!

都是打著“為國”的旗號,行著自毀信用的敗德之事!

一股巨大的、被背叛的憤怒和對道統的堅守,瞬間衝垮了陳錫山所有的理智和畏懼!

他猛地退後一步,對著朱允熥“噗通”一聲重重跪下,不是畏懼,而是控訴!

他挺直了那如鐵鑄的腰杆,須發皆張,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悲憤至極的咆哮,聲音在火光熊熊的工坊裏回蕩,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殿下!你這是倒反天罡,禍國殃民!你鑄的不是新錢,是假幣!是在挖我大明朝的根啊!老漢我......老漢我今日便是拚了這條賤命,也絕不與你同流合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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