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如墨,卻洗不淨白日裏的血與火。
整個應天府,徹底瘋了!
馬致遠那一句“開膛破肚,縫合如初”,如同一道天雷,劈開了這座大明都城的夜空!
茶樓酒肆,不再有靡靡之音,取而代之的是聲嘶力竭的爭辯!
百年醫館,一盞盞油燈徹夜不熄,須發皆白的老郎中們捧著古籍,雙手抖得如同風中殘燭。
街頭巷尾,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流,口中念叨的不再是柴米油鹽,而是那四個讓他們靈魂戰栗的字眼--開膛破肚!
是神技通天?還是妖法惑世?
整個應天府,被這一道驚雷,活生生劈成了兩半!
而風暴的中心,濟世堂內,卻是一片近乎於朝聖般的死寂。
燈火搖曳,映照著一張張年輕而漲紅的臉。
他們的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滾燙,看向馬致遠的眼神,不再是崇拜,而是狂熱的信仰!
今日之後,他們的老師,將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麵旗幟!
一麵,向著整個大明舊世界,發起衝鋒的戰旗!
“老師......”
秦若薇的聲音帶著一絲夢囈般的顫抖,她那雙向來清冷的杏眸中,此刻盛滿了星輝與火焰。
“三日之後,我們......真的要親手撕開這片天嗎?”
馬致遠笑了,他的目光掃過眼前這群未來的火種。
“不是撕開。”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心口,然後,又指向所有人。
“是剖開!”
“剖開蒙昧的過去,剖開腐朽的偏見,為這天下蒼生,開辟一條真正通往‘生’的路!”
“從今往後,你們的每一刀,每一針,都將是刻在曆史骨骼上的功勳!”
嗡!
話音落下的瞬間,馬致遠清晰地感覺到,那“功德全能醫藥箱”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轟然炸開,比之前救活任何一個人都要磅礴、浩瀚!
原來,點燃思想的火種,比拯救單純的肉體,功德更甚!
就在這股狂熱的氣氛達到頂點之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卻又極力壓抑的叩門聲:
“國舅爺,門外有江夏侯周德興,漏夜求見!”
馬致遠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於胸的弧度。
那條最大的魚,終究是忍不住,自己跳上了岸。
“請他進來。”
門開了。
一股寒風卷著一個踉蹌的身影,闖了進來。
來人身著華貴的錦袍,卻滿是褶皺,頭上的玉冠歪斜,一腳的官靴上甚至還沾著未幹的泥漿。
哪裏還有半點開國侯爵的威儀?分明是一個被逼到絕境,輸光了一切的賭徒!
江夏侯周德興!
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定在馬致遠身上,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
“噗通!”
這位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淮西悍將,竟當著所有學員的麵,雙膝一軟,重重地跪了下去!
“馬國舅!”
他的聲音嘶啞、幹澀,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求您......救我兒一命!!!”
馬致遠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去扶。
“周侯爺,你可知道,此刻我這濟世堂外,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有多少把刀,想把我淩遲處死?”
“你這一跪,便是與半個朝堂為敵,與天下士林為敵,值得嗎?”
周德興慘然一笑,抬起的臉上,是孤注一擲的瘋狂。
“太醫院說我兒是離魂之症,是絕症!天下人都說您是妖術,可您能讓死人開口說話!”
“若連妖術都救不回我兒,那這滿朝的‘正道’,於我周德興而言,又有何用!”
“我戎馬半生,什麼都賭過!唯獨沒拿我兒子的命賭過!”
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今日,我賭了!隻要國舅爺能救回我兒,我周德興這條命,我江夏侯府滿門,乃至我身後整個淮西武勳集團,都唯您馬首是瞻!”
好!
好一個殺伐果決的周德興!
馬致遠要的,就是這句用前程,與性命壓上賭桌的投名狀!
他終於上前,親手將周德興扶起,聲音平靜,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
“令郎的情況我分析過,得的不是什麼離魂症,是急性腸癰,已經化膿穿孔,毒入臟腑,再不動手,神仙難救。”
“腸癰?”周德興渾身一震,“您的意思是......”
馬致遠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驚雷炸響。
“三日之後,德勝門外,我對那死囚開膛,是做給天下百姓看的,是為‘醫道’開路!”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無比銳利,如同一柄出鞘的手術刀!
“而令郎的手術,將是我濟世堂收治的第一位病人!”
“我要對他開膛,是做給這滿朝文武,皇親國戚看的!”
“是為我馬致遠,為你們淮西勳貴,在這大明朝堂之上......”
“開出一條誰也無法阻擋的,生路!”
周德興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懂了!
他徹底懂了!
這哪裏是在救他兒子的命!
這是馬致遠在邀請他,押上整個淮西集團的未來,進行一場足以顛覆大明格局的豪賭!
贏,則一步登天,與國舅爺、與新醫道、與皇長孫,徹底綁死在這艘即將起航的巨輪之上!
輸,則萬劫不複,身死族滅!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國舅爺,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
沒有憐憫,沒有勸慰,隻有冰冷的自信,和等待他抉擇的平靜。
周德興閉上眼,再猛然睜開!
那眼中所有的猶豫、恐懼、彷徨,在這一刻,盡數化為滔天的決然與狠厲!
他猛地對著馬致遠,再次長揖及地,這一次,拜的不是神醫,而是未來的主心骨!
“國舅爺!”
“我兒的命!我周德興的命!我江夏侯府上下的命!”
“從今往後,就全都押在您這把刀上了!”
馬致遠笑了。
那是一種掌控一切的笑,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尊開國侯爵,而是一枚剛剛落盤的棋子。
“周侯爺,你會為你今日的決定,感到慶幸。”
他聲線平穩,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魔力。
“若薇!”
秦若薇嬌軀一顫,立刻上前。
“帶上人,隨周侯爺去!”
“用我教你們的法子,先吊住令公子的命!”
“記住,無菌!無菌!無菌!”
“任何一個環節出錯,提頭來見!”
“是!老師!”
秦若薇的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火焰,那是即將親手創造曆史的狂熱!
一行人匆匆離去,寒風倒灌而入。
馬致遠負手立於門前,望向紫禁城的方向,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弧度。
老朱,大姐夫......咱這份驚天動地的投名狀,你…接,還是不接?
......
乾清宮內。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琉璃。
朱元璋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著。
咚。
咚。
咚。
每一聲,都像是死神的鼓點,敲在太子朱標的心上。
“標兒。”
朱元璋的聲音嘶啞,像是兩塊生鏽的鐵在摩擦。
“你說,咱這個從天而降的小舅子,他那把刀......”
“剖開的,究竟是人的肚子......”
“還是咱大明的天下?”
朱標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都在發顫:“父皇!國舅一心為公,其術或驚世駭俗,其心......可昭日月!”
“哼,好一個一心為公!”
朱元璋猛地睜開雙眼,那雙渾濁的眸子裏,陡然爆射出鷹隼般的凶光!
“他先是把太醫院那群廢物踩在腳下,又把我淮西的悍將綁上戰船!”
“現在,還要在咱的德勝門外,當著全天下人的麵,演一出開膛破肚的鬼戲!”
“他這是要告訴所有人,這天下,病了!”
“隻有他馬致遠,有藥,有刀!”
帝王的怒火與猜忌,化作實質般的壓力,讓整個大殿都在嗡鳴作響!
朱標伏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他知道,父皇的猜忌一旦升起,便是不死不休!
馬致遠,你究竟是在懸崖邊上跳舞,還是真的......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良久。
那令人窒息的壓力,如潮水般退去。
朱元璋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言喻的疲憊,和一絲被壓抑到極致的瘋狂期待。
“傳旨!”
“三日後,德勝門,朕......準了!”
“命三法司、文武百官,悉數到場!”
“咱倒要親眼看看!”
“他馬致遠,是要捅破這天,還是......給咱大明,換一個朗朗乾坤!”
......
三日!
短短三日,整個應天府,徹底瘋了!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這座帝都架在了烈火之上,瘋狂炙烤!
每一寸空氣裏,都彌漫著焦灼、狂熱、恐懼與期待交織的詭異氣息。
神跡?
還是妖術?
救世?
還是滅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