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下午三點整。
她站起身,從堆積如山的文件裏,精準地抽出一份藍皮卷宗,朝著顧見嶼的獨立辦公室走去。
她走得很穩,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不大,卻像某種精準的節拍,每一下都敲在人們好奇的鼓點上。
原本圍著舒雲漾的人群,不自覺地為她讓開了一條路。
所有人都用詫異的眼神看著她,似乎不明白這個平日裏毫無存在感的實習生,此刻要去做什麼。
舒雲漾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她看著岑霧筆直的背影,看著她走向那個自己都不能隨意踏足的領域,一種莫名的不悅湧上心頭。
岑霧在緊閉的磨砂玻璃門前站定,抬手屈指輕叩。
“進。”
裏麵傳來男人清冷無波的聲音。
岑霧推門而入。
辦公室裏的冷氣更足,帶著一絲極淡的雪鬆氣味,好聞,卻也拒人於千裏之外。
顧見嶼沒有抬頭,視線依舊落在他麵前的文件上,隻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桌角的位置。
“放那兒。”
岑霧沒有動。
她站在辦公桌前,將那份藍皮卷宗輕輕放在他麵前,不偏不倚,正好壓住了他正在看的文件的一角。
顧見嶼的動作終於停住。他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毫無遮擋地直視著岑霧。
他的眼神很冷,帶著被打擾的不悅和一絲上位者天生的審視。
岑霧迎著他的視線,神色平靜,聲音也平鋪直敘:“顧律師,這是兩天前您讓我去頂樓檔案室取的那份卷宗,我已經把補充證據都整理好了。”
她特意加重了“兩天前”和“頂樓檔案室”這幾個字。
顧見嶼的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回憶。
岑霧繼續說,語氣依舊是彙報工作的口吻,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記得很清楚,是周二晚上十一點零三分。
我到檔案室門口的時候,聽見裏麵好像有人在談話,怕打擾您,就沒敢立刻進去。”
空氣,在這一瞬間似乎凝固了。
辦公室外是熱鬧的恭賀與歡笑,辦公室裏卻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顧見嶼靠向椅背,身體的姿態從剛才的放鬆變成了某種戒備。
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岑霧,那雙眼睛像深不見底的寒潭,試圖將她看穿。
他身居高位太久,已經很久沒有人敢用這種方式來挑戰他。
岑霧卻好像絲毫沒有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壓力,她垂下眼,視線落在自己的鞋尖上,繼續用那種毫無波瀾的聲音,陳述一個事實。
“我怕耽誤您的正事,就在外麵等了一會兒。還好,沒過幾分鐘,您和雲漾姐就一起出來了。我想,您們談的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最後這句問話,輕飄飄的,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劃開了那層完美無瑕的偽裝。
她沒有說聽到了什麼,但她說了她出現的時間,地點,看見了誰。
這就夠了。
顧見嶼放在桌麵上的手,指節微微收緊。
他終於明白,眼前這個看似寡淡無味、毫不起眼的實習生,根本不是一隻溫順的兔子,而是一條懂得精準攻擊的毒蛇。
她沒有拿錄音出來要挾,因為那是最低級的手段。
她隻是在告訴他:我知道你的秘密。現在,你打算怎麼做?
漫長的沉默後,顧見嶼忽然低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輕,卻讓辦公室裏的溫度又降了幾度。
“所以呢?”他問,言語中帶著一種玩味的危險,“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我不想得到什麼。”岑霧抬起頭,直視著他,“我隻是覺得,君臨律所是一個講規矩的地方。既然是規矩,就應該對所有人都一樣。否則,立著就沒有意義了。”
她要的不是錢,不是某個職位。
她要的是他親手打破自己立下的規矩後,再親手把它撿起來。
她要讓他知道,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神祇,已經被她這個凡人,抓住了那道最致命的裂痕。
顧見嶼看著她那張素淨的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沒有貪婪,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他忽然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我知道了。”他收回視線,重新落回文件上,“出去吧。”
沒有承諾,沒有威脅,就像一場無事發生過的普通彙報。
岑霧點點頭,轉身,拉開門。
外麵的喧囂瞬間湧入。舒雲漾正被眾人簇擁著,臉上是完美無缺的笑容,她看見岑霧從顧見嶼的辦公室出來,眼底閃過一絲輕蔑。
一個實習生,進去又能怎麼樣?不過是送個文件罷了。
岑霧回到人群中,依舊是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舒雲漾的即興演講還在繼續:“......這次去紐約總部,我會好好學習,希望能帶回更多先進的經驗,為君臨、為顧律師分憂......”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道清亮的女聲忽然響了起來,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是岑霧。
她舉起手,好像一個課堂上虛心求教的學生,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
“雲漾姐,我剛入職不久,對咱們所裏的評選機製有個地方不太明白,想請教您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了岑霧身上。
舒雲漾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但還是維持著風度,溫和地說道:“你說。”
岑霧點點頭,拿出了那股做盡職調查的認真勁兒,一字一句地問:
“我仔細研究了人力資源部發出的評選細則,上麵說,這次公派名額的最終人選,是由筆試成績、麵試表現、以及過往三個季度的綜合業績,三項加權平均得出的。”
她頓了頓,視線轉向舒雲漾,眼神純良又無辜。
“我看過公示附件裏的各項分數,雲漾姐您的綜合業績無可挑剔,但筆試成績好像排在第三位。
所以我很好奇,是不是因為您獲得了顧律師那張含金量最高的‘特別舉薦票’,才最終反超了分數,拿到了這個名額呢?”
這個問題,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看似包裹著請教的糖衣,實則刀刀見血,直戳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