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它當著所有人的麵,赤裸裸地指出了一個事實:舒雲漾的勝利,並非完全是靠她自己。
辦公室裏瞬間鴉雀無聲。
之前那些吹捧的話還言猶在耳,此刻聽來,卻像一記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舒雲漾和所有人的臉上。
大家這才猛然驚醒。
對啊,他們隻顧著恭喜,卻忘了這次評選的第一名,筆試成績最高的那個,一直都是埋頭苦幹的另一個同事。
舒雲漾的臉色,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被堵得啞口無言。
承認嗎?
承認是靠顧見嶼的舉薦才贏的,那她剛剛那番努力奮鬥的演講,就成了一個笑話。
她“完美女神”的光環,會立刻褪色。
否認嗎?她更不敢。這等於是否定了顧見嶼的權威,是當眾拂了他的麵子。
她僵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難堪到了極點。
就在這死一樣的寂靜中,那間獨立辦公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了。
顧見嶼走了出來。
他看都沒看窘迫的舒雲漾一眼,深邃的視線穿過人群,精準地落在了始作俑者岑霧的身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這位律所的王,會如何處置這個膽大包天、攪亂了慶功宴的實習生。
他們以為他會斥責,會維護舒雲漾。
可他沒有。
顧見嶼的薄唇輕啟,聲音不大,卻帶著無法替代的命令。
“岑霧。”
他叫了她的名字。
“你的工位,從今天起,搬到我的辦公室裏來。”
全場嘩然。
舒雲漾的血色瞬間褪盡,她詫異無比地看著顧見嶼。
顧見嶼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他隻是看著岑霧,那個讓他神祇之身出現裂痕的女人,語氣裏帶上了一絲無人讀懂的、冰冷的興味。
“另外,舒雲漾去紐約深造這件事,需要一個交接人。就你了。”
“她手頭所有的案子,所有的人脈資源,從現在開始,全部由你接管。”
顧見嶼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死寂的辦公室裏。
不是懲罰,不是斥責,而是提拔。
一種比任何懲罰都更令人膽寒的提拔。
他將那把捅向自己的刀,親手拔了出來,然後遞給了捅刀的人,命令她用這把刀,去肢解他原本庇護的對象。
舒雲漾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她漂亮的眼睛裏充滿了震驚和屈辱,下意識地朝顧見嶼走了一步,聲音發顫:“見嶼......”
顧見嶼甚至沒有看她。
他的視線依舊牢牢鎖定在岑霧身上,那是一種評估,一種警告,更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宣告這場由她挑起的戰爭,現在由他來製定規則。
岑霧迎著他的視線,也迎著辦公室裏幾十道或嫉妒、或驚恐、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平靜地點了點頭。
“好的,顧律師。”
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就像她剛剛接下的,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任務。
這種平靜,比任何囂張的姿態都更讓舒雲漾崩潰。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的小醜,站在舞台中央,而始作俑者卻冷靜地坐在了評委席上。
“我現在就需要開始交接嗎?”岑霧轉向舒雲漾,公事公辦的口吻,不帶絲毫個人情感。
舒雲漾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她強撐著最後一點體麵,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當然,我這就去整理資料......”
“就在這裏。”顧見嶼的聲音再次響起,冰冷,無法替代。
他指了指舒雲漾那張堆滿了禮物和鮮花的辦公桌。
“把你的私人物品清走,把辦公電腦、文件櫃權限、客戶名錄,一樣一樣,當著所有人的麵,交接給岑霧。”
他頓了頓,補上了最致命的一句。
“我要確保,君臨的任何資產,都不會因為你的個人情緒,而出現任何紕漏。”
這句話,無異於公開宣布,舒雲漾,已經不再被信任。
羞辱。
這是赤裸裸的、不留任何情麵的羞辱。
舒雲漾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她旁邊的幾個跟班想要上前扶她,卻在接觸到顧見嶼冰山一樣的視線時,又都嚇得縮了回去。
整個辦公室,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所有人都看著,看著君臨律所曾經的女神,如何在一分鐘內,從雲端跌落泥沼。
她顫抖著手,將那些昂貴的香水、限量的包包,一件件從桌上掃進紙箱。
剛才還象征著榮耀和追捧的禮物,此刻都變成了她恥辱的罪證。
岑霧就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
她沒有催促,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得意。
她隻是在等,等她應得的東西。
“電腦密碼,是我的生日。”舒雲漾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
岑霧點點頭,走到電腦前,沒有問她的生日是哪天,而是直接拿出手機,調出君臨內部的人事檔案,找到了舒雲漾的入職信息,輸入了那一串數字。
屏幕,亮了。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舒雲漾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岑霧在用行動告訴她,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施舍,我自己能找到一切我需要的信息。
接下來是文件櫃。
舒雲漾拿出鑰匙,手抖得幾次都對不準鎖孔。
岑霧伸出手:“我來吧。”
她的手很穩,鑰匙插入,轉動,清脆的哢噠一聲,櫃門應聲而開。
裏麵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卷宗,每一個都代表著舒雲漾過去的功績和心血。而現在,它們都將屬於岑霧。
“舒律師,”岑霧忽然開口,她從最上麵抽出一份卷宗,翻開,“關於‘華創光科’的並購案,你上周提交的風險評估報告裏,隻提到了對方的財務漏洞,為什麼沒有提及它的核心技術專利,下個月就要到期了?”
舒雲漾猛地抬頭,嘴唇翕動:“我......我正準備補充......”
“準備補充?”岑霧抬眼看她,眼神銳利,“對方的首席律師是‘天衡所’的趙啟明,業內最擅長的就是專利陷阱。你把這麼大一個缺口留到交接的時候才‘準備’補充,是打算讓君臨賠掉幾個億,給你交學費嗎?”
字字誅心。
周圍的律師們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第一次知道,這個沉默寡言的實習生,業務能力竟然如此恐怖。
隻看一眼,就指出了舒雲漾工作中最致命的疏漏。
原來舒雲漾的“無可挑剔”,也並非那麼完美。
舒雲漾被問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顧見嶼始終站在不遠處,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沒有製止岑霧,也沒有安撫舒雲漾。他就像一個馴獸師,放出了自己的獵犬,饒有興致地看著它如何撕咬曾經的寵兒。
交接在一片死寂中完成。
舒雲漾抱著她的紙箱,失魂落魄地離開,沒有人敢和她道別。
人群自動散開,所有人看向岑霧的眼神,都變了。
從前的無視,變成了此刻的敬畏和恐懼。
“行政部的人馬上就到。”顧見嶼對岑霧說,“把你的東西搬進來。”
說完,他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岑霧的“東西”很少,一個水杯,幾本書,一個用了很久的筆筒。
當行政人員幫她把那個小小的紙箱搬進顧見嶼那間寬敞到奢侈的辦公室時,所有人都覺得那畫麵荒誕又詭異。
她的工位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正對著顧見嶼的紅木辦公桌。
她成了整個君臨律所,唯一一個能和他共處一室的人。
岑霧默默地整理著自己的東西,將水杯和筆筒擺好。
然後,她開機,登錄了舒雲漾的電腦,開始飛快地瀏覽那些被她接手的案子。
她沒有去看顧見嶼,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冰冷的、審視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