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陌生的人類。
楚南的身體在一瞬間繃緊,十八年養成的警惕性讓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尖叫起來。
他沒有立刻上樓,而是退回陰影中,貼著牆壁。
那股無形的精神波動,朝著自己的房間覆蓋而去。
客廳裏,有一個女人,正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不是序列者。
也不是妖魔。
就是一個普通人。
可一個普通人,是怎麼悄無聲息地打開他這個裝了三道鎖的門的?
楚南沒有再猶豫,身影一閃,來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哢噠。”
門被推開。
客廳的沙發上,果然坐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絲質襯衫和一條剪裁得體的黑色短褲,露出一雙修長勻淨的小腿。
烏黑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隻看背影,便能感覺到那股成熟的韻味。
聽到開門聲,女人緩緩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極為漂亮的臉蛋,五官精致,眉眼間帶著一股歲月沉澱下來的從容。
她的年紀看起來約莫三十五六,皮膚保養得極好,眼角雖有幾不可見的細紋,卻絲毫沒有減損她的魅力,反而增添了幾分獨特的風情。
楚南抬頭看了眼門牌號,404,沒錯,是自己家。
“你是誰?”
他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戒備。
“怎麼進來的?”
女人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驚訝。
“你......就是楚南吧?”
她的聲音溫潤動聽。
“我是你的姑姑,楚清。”
姑姑?
楚南的大腦飛速運轉。
他是個孤兒,也是他偽裝身份中最真實的一環。
他從未聽說過自己有什麼親人。
“我沒有家人。”
楚南麵無表情地說道。
“如果你是來騙錢的,那你找錯地方了。出去吧,我很窮。”
他側過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意思不言而喻。
對於楚南冷漠的反應,楚清似乎並不意外。
她隻是定定地看著楚南的臉,那張與自己記憶中兄長少年時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眼眶不受控製地紅了。
“我知道你不信。”
她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了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笑得一臉溫柔。
男人的眉眼,與楚南有七八分的相似。
“這是你的父親,我的哥哥,楚天雄。”
楚南的視線在照片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漠然地移開。
父親?
對他而言,隻存在於概念中的詞語。
“所以呢?”
他扯了扯嘴角。
“拿著一張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舊照片,就想上演一出尋親的苦情戲?小姐,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我再說一遍,我沒興趣,請你離開。”
他不想給自己惹上任何麻煩。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裏,多一個親人,就意味著多一個弱點,多一份暴露的風險。
他隻想作為一個幽靈,安安靜靜地活下去。
看到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楚清終於忍不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快步走到楚南麵前,不顧他的抗拒,緊緊地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很溫暖,帶著一股血脈深處的熟悉氣息。
楚南在一瞬間僵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
楚清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壓抑了十八年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你的父母,在你出生的那一年,就被妖魔殺了。”
“我一直以為你也死在了那場災難裏......”
“我找了你十八年,南南......姑姑終於找到你了!”
妖魔......
又是妖魔。
這個詞,像一道無法擺脫的詛咒,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與他的命運糾纏在了一起。
他自己是妖魔。
而他素未謀麵的父母,竟然死於妖魔之手。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大的諷刺。
客廳裏,隻剩下楚清壓抑的哭聲。
良久。
楚南才用一種近乎僵硬的動作,推開了她。
“說清楚。”
“十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楚清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搖搖頭。
“現在告訴你,還太早了。”
楚清的眼眶依舊泛紅。
“有些事,牽扯太大。以你現在的能力,知道了,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楚南眉頭緊鎖,又是這種說辭。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保護,將他當成什麼都不懂的溫室花朵。
“那你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麼?”
楚南的聲音冷了下去。
“專門跑來告訴我,我有個不知道的秘密,然後再告訴我,我不配知道這個秘密?”
“你這跟朝我家門口扔了坨屎,再貼張紙條說‘不準看’,有什麼區別?”
楚清被他這粗俗的比喻噎了一下,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似乎拿自己這個十八年未見的侄子毫無辦法。
“我來,是因為監管局的人找到了我。”
這句話,瞬間讓楚南的神經緊繃起來。
“就在你覺醒儀式的前幾天,江城監管局的一個高級幹員,找到了我的辦公室。”
楚清回憶道。
“她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楚南的少年,是不是我的侄子。”
“當時我隻覺得荒謬,因為在我收到的死亡報告裏,你早就......”
她沒有再說下去。
“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你還活著。”
“我立刻提交了調職申請。從今天起,我就是江城監管局後勤保障部的副部長了。”
楚清說著,走到楚南那小的可憐的衣櫃前,打開櫃門,看著裏麵那幾件洗得發白的廉價T恤,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你這十八年,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她自言自語著,開始動手幫楚南收拾東西。
“你幹什麼?”
楚南警惕地問。
“給你搬家。”
楚清的動作幹脆利落,根本沒有征求他意見的意思。
“以後,你就住我那兒。你的生活起居,由我來照顧。”
楚南下意識地想要抗拒。
住到監管局副部長的家裏?
這不等於把自己送到狼嘴邊上嗎?
可他看著楚清的背影,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對於十八年前那場災難的真相,他確實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
這個突然出現的姑姑,是他唯一的線索。
更重要的是,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裏,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如果他強行拒絕一個關心侄子的長輩,反而會顯得更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