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言開心死了。
因為,沈寒山死了。
死在了從無妄山回來的路上。
一場慘烈的車禍,連三兩塊屍骸都沒找到。
而她,這個在他清修期間,偽造身份哄騙他動了凡心的女人,正以他“未亡人”的身份坐在這裏,即將成為最大的贏家。
桑言坐在價值不菲的真皮沙發上,指尖輕輕劃過麵前這份財產協議。
隻要簽下它,沈家的一切,沈寒山留下的一切,都將與她腹中這個尚未成形的小生命緊緊捆綁。
有了沈家的庇護,奪回桑家那些被繼母和繼妹侵占的家產,簡直易如反掌。
她贏了。
唇角牽起一道弧度,又被她迅速撫平。
“桑小姐,老爺子讓我問問,您看好了嗎?”管家福伯的聲音一貫恭敬,同時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桑言抬起眼,眸中所有算計都已斂去,化作一汪恰到好處的哀戚。
“福伯,我......”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急匆匆從門外闖了進來,是家裏的傭人吳媽。
她臉上是一種混雜著狂喜與不敢置信的神情,聲音都因為激動而變了調。
“老爺子!福伯!桑小姐!大喜事!是天大的喜事!”
福伯眉頭一皺,沉聲道,“吳媽,什麼事這麼慌張?”
吳媽大口喘著粗氣,雙手都在抖,她看向桑言,那眼神複雜得讓桑言心頭一跳。
“少爺!是少爺!少爺他......他沒有死!他回來了!”
轟隆!
窗外一道驚雷炸響,仿佛也同時劈在了桑言的腦海裏。
她指尖的鋼筆脫手,哐當一聲墜地,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滾出幾圈清脆的回響。
沈寒山......沒死?
怎麼可能!
她明明收到了確切的消息,那場車禍連人帶車墜入懸崖,絕無生還的可能!
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桑言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完了。
借種生子,她最初的目的不過是想用沈家的權勢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誰知道她前腳剛走,沈寒山就死了,是貪婪讓她以遺孀的身份找上了沈家大門。
可現在,正主回來了!
一個清修多年的京圈佛子,被她一個山野村姑騙了身子還懷了孕,以他那種人的性子,會怎麼處置她?
千刀萬剮?
還是挫骨揚灰??
她不敢再想下去。
吳媽似乎也察覺到客廳裏氣氛的詭異,看著桑言慘白如紙的臉,連忙補充道,“不過......不過少爺他......好像是車禍傷到了頭,醒了後很多事都記不清了,連...連無妄山那會的事,還有...還有您,他也都忘了。”
失憶了?
三個字,如同一道神光降臨。
桑言垂在身側的手指,狠狠掐進了掌心,劇痛讓她緩緩清醒。
太好了。
真是天助我也。
一個失憶的沈寒山,可比一個死去的沈寒山,有用太多了。
她迅速收斂心神,再抬起臉時,已是淚痕未幹,聲音裏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吳媽,你說的......是真的嗎?寒山他真的回來了?”
那副悲喜交加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讚一句情深義重。
沈寒山生還的消息,如同一顆巨石投入深潭。
老宅裏頓時人聲鼎沸,唯獨桑言所在的偏廳靜得落針可聞。
她端坐在原處,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重新謀劃接下來的每一步。
由遠到近的腳步聲響起。
門被推開,逆光中一道挺拔的身影佇立在門口,身形清瘦挺拔,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褲,周身的氣場卻冷得像無妄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驅散了室內的暖意。
他的視線掃過房間,最後定格在桑言身上。
桑言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垂下眼簾,恰到好處地遮掩了所有思緒。
“寒山。”沈老爺子拄著拐杖跟進來,聲音裏是按捺不住的激動,“這是桑言,你們出事前就在一起了,她現在還懷著你的孩子。”
沈寒山的目光終於落在桑言平坦的小腹上,眼裏沒有即將為人父的喜悅。
“爺爺,醫生說我隻是暫時性失憶,會想起來的。”他的聲音很好聽,如玉石相擊,卻不帶半分溫度。
桑言靜靜 坐著,看著這個讓她費盡心機才得到的男人。
他比記憶中清減了些,眉宇間也多了一絲戾氣,但那張臉,依舊是她曾一筆一畫刻在骨子裏的模樣。
他淡漠地掃了過來。
兩道目光在空中交彙。
桑言的心跳停滯了一瞬。
她看見了他眼底全然的陌生,以及那份陌生底下,毫不掩飾的......厭惡。
“你就是桑言?”沈寒山先開了口,語氣比看一個陌生人還要冰冷。
桑言紅著眼圈,身形微顫,柔弱地點了點頭,大腦卻在飛速盤算應對之策。
“我不喜歡你。”男人說得很直白,“我心裏有人了。”
他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支票,遞到她麵前,“這裏的錢足夠你和孩子下半輩子衣食無憂,拿上錢,離開沈家。”
桑言看著那張支票上的天文數字,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哭得那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心裏卻在放聲高歌:這潑天的富貴終於輪到我了!
她伸出手,指尖控製不住的發抖,正要去接那張支票——
“啪!”
一聲悶響,沈老爺子手裏的拐杖狠狠抽在了沈寒山的背上。
“寒山!你說的是什麼混賬話!”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拐杖篤篤地敲著地,“小言肚子裏懷的是你的骨肉!是我們沈家的長孫!你想讓她去哪兒?”
沈寒山硬生生受了這一拐杖,身形紋絲不動,隻是眉頭皺得更緊。
“爺爺,強扭的瓜不甜。”
“我今天就扭了!”老爺子態度強硬,聲音在書房內回蕩,“我不管你心裏有什麼人,明天,你們兩個就去給我把證領了!”
領證?
桑言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她看著沈寒山陰沉得能滴出水的臉,又對上沈老爺子那雙不容置喙的眼睛,第一次覺得,錢也不是那麼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