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南,京陵相聲社。
早已過了營業時間,老舊的戲園子在夜色裏顯得格外寂靜。
沈寒山推門而入時,林特助正陪著一個女孩坐在台下。
女孩二十出頭,穿著一件時髦的連衣裙,臉上畫著精致的妝,看見沈寒山,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來,顯得有些局促和興奮。
“沈......沈總。”
沈寒山的目光越過她,徑直落在了空無一人的舞台上。
他腦海裏那個模糊的影子,穿著一身青布大褂,手裏拿著一把折扇,眉眼飛揚,顧盼生輝。
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她的臉。
“就是她?”沈寒山收回視線,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的沈總。”林特助連忙回答,“這位是李小姐,李柔,她之前確實在京陵相聲社說過相聲,後來覺得不賺錢,就改行做直播了,我們的人找到她的時候確認過,她鎖骨上確實......”
“讓她把妝卸了。”沈寒山冷冷打斷。
李柔臉上的笑容一僵。
“沈總,這......”
“卸掉。”沈寒山重複了一遍,語氣裏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李柔不敢再說什麼,隻好委委屈屈地拿著卸妝濕巾,去了後台。
幾分鐘後,她素著一張臉走出來。
沒有了厚重妝容的遮蓋,她的五官顯得寡淡了許多,和桑言那張素淨卻驚豔的臉,根本無法相比。
沈寒山看著她,眉頭越皺越緊。
不對。
不是她。
感覺完全不對。
夢裏那個女孩,就算看不清臉,也能感受到那股靈動鮮活的勁兒,像是一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
而眼前的這個女孩,眼神裏隻有算計和貪婪。
“把衣服領口拉開。”他又命令道。
李柔的臉頰泛起紅暈,但還是聽話地照做了,拉開連衣裙的領口,露出鎖骨。
在她左邊鎖骨的位置,確實有一顆痣。
但那是一顆很小的褐色的痣,和夢裏那顆殷紅如血的記憶,相去甚遠。
“林助理。”他轉身,聲音冷得掉渣,“我不想再看見第二次這種失誤。”
“是,沈總,我的錯!”林特助嚇得冷汗都下來了。
沈寒山沒有再停留,大步離開。
李柔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急了,連忙追上去,“沈總!沈總!雖然我不是您要找的人,但您要找的那個女孩,我可能認識!”
沈寒山的腳步,停住了。
第二天一早,沈家老宅。
桑言下樓時,沈寒山已經坐在了餐桌前。
他似乎是一夜沒回,身上的西裝帶著褶皺,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疲憊,眉宇間染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看來,他昨晚撲了個空。
桑言心裏有了底,麵上依舊是那副溫順無害的樣子,輕聲問候:“爺爺早,先生早。”
沈老爺子心疼地看著她,“小言,沒睡好?是不是寒山又欺負你了?”
“沒有的爺爺,”桑言連忙搖頭,體貼地為老爺子盛了一碗粥,“先生昨晚......沒回來。”
這句話,精準地刺中了沈寒山。
他抬起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我的行蹤,需要向你報備?”
“我不是這個意思......”桑言立刻低下頭,一副被嚇到的模樣。
“行了!”沈老爺子一拍桌子,“吃個早飯都不得安生!寒山,今天晚上有個慈善晚宴,你和小言一起去,你們剛結婚,也該在外麵露露臉,省得那些不長眼的人亂嚼舌根。”
沈寒山想也不想就要拒絕。
“你敢說個不字試試!”沈老爺子拐杖往地上一頓,“你要是不帶小言去,就別認我這個爺爺!”
又是這一招。
沈寒山閉了閉眼,將那股煩躁壓了下去。
“知道了。”
他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南城最頂級的酒店宴會廳裏名流雲集。
桑言挽著沈寒山的手臂走進會場時,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
有驚豔,有嫉妒,也有不屑和探究,各種視線交織在她身上。
桑言卻恍若未覺。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裙,款式保守,卻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一頭烏黑的長發挽起,隻留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臉上未施粉黛,卻比場內任何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都要動人。
沈寒山能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和她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梔子花香。
很奇怪。
他明明厭惡所有人的靠近,卻唯獨不反感她的。
甚至......在她挽上來的那一刻,他心裏那股莫名的躁動,竟平息了幾分。
“沈總,沈太太,晚上好。”
一個油頭粉麵的男人端著酒杯走過來,是桑言繼母的娘家表弟,王誌偉。
他看著桑言的眼神,帶著一絲輕蔑和貪婪。
“我們家桑言,真是好福氣,能嫁給沈總您。”
桑言聽到“我們家”三個字,胃裏一陣翻湧,挽著沈寒山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了。
沈寒山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僵硬。
他垂眸看向她。
她在害怕?
“王總。”沈寒山聲音很淡,讓場內的溫度降了幾度,“我和我太太還有事,失陪。”
說著,他帶著桑言轉身就走。
王誌偉愣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到角落的休息區,桑言才鬆了一口氣。
“謝謝。”她低聲道。
沈寒山沒有回應,拿出手機處理起公事。
桑言識趣地沒有再打擾他,自己端起一杯果汁,小口地喝著。
忽然,宴會廳門口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隻見一個穿著火紅色吊帶裙的女孩走了進來,是李柔。
她今天打扮得比昨晚更加惹火,一進場,就徑直朝著沈寒山的方向走來。
“沈總。”李柔的聲音嬌滴滴的,手裏還端著一杯紅酒,“真巧,在這裏也能遇見您。”
沈寒山抬頭看到是她,眉頭皺起。
李柔像是沒看見桑言一樣,身體幾乎要貼到沈寒山身上去。
“沈總,關於您要找的那個人,我又想到一些線索......”
她故意賣著關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寒山,充滿了暗示,完全無視了站在一旁的桑言。
周圍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目光在三人之間梭巡,看好戲的意味十足。
桑言捏著果汁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她能感受到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有幸災樂禍,有輕蔑,也有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