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生閣公司年會。

衣香鬢影，高朋滿座。

襯得我身上的舊款大衣格格不入。

黎北朔非要我來，不過是看看他如今的風光。

幾個老夥計湊過來，語氣憐憫。

“靜總，聽說你現在開火鍋店呢？”

“早知今日，當初何必跟黎總鬧得那麼僵。”

“你看現在這位新黎太太，母憑子貴，那才叫......”

話沒說完，後勤部的老陳拍案而起，眼睛瞪得通紅。

“你們他媽的有幾個臭錢就忘了本！當年是誰喝到胃出血，才拉來救命的投資？”

“沒有靜總，你們現在都得去要飯！”

滿桌寂靜。

我抬眼，正對主桌那位新黎太太的目光。

孟書寧下意識把小男孩往懷裏緊了緊，眼神戒備。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衝她狂扇巴掌那回，看來把她嚇破了膽。

不過我這身子骨，想爭也爭不動了。

台上。

黎北朔正在致辭，感念“得子如此”。

燈光下，那孩子的眉眼越看越熟悉，像極了......

像誰呢？

沒等我想明白，黎北朔下台朝我走來。

他就著我的手喝了一口酒，眼神卻藏著掠奪。

“那家火鍋店，我打算收購。”

指尖的酒杯輕顫。

波光裏，他的輪廓在我的倒影中，若隱若現。

我抬起眼簾，“你敢。”

隔酒相望。

黎北朔垂眸低笑。

“你猜我敢不敢。”

我太了解他了，他敢。

周圍有人打圓場，問我至今單身，是不是還舊情難忘。

我放下酒杯。

“舊情談不上。”

“不過是新仇舊恨，到時候一起算。”

黎北朔站在光影裏。

璀璨燈光照得他臉色愈發晦暗。

第二天，我寄給孟書寧一套嬰兒用品。

卡片上隻有一行字。

【照顧好孩子。畢竟，能靠他上位的機會，你這輩子可能就這一次。】

寄出快遞後，我打開電腦。

加密文件夾裏，是足以讓往生閣一夜覆滅的所有證據。

我在發送鍵上停留良久。

最終，隻是輕輕合上了電腦。

黎北朔，我不是沒有獠牙。

隻是曾經愛過，還想給彼此留最後一點體麵。

可我沒想到黎北朔會親自來。

更沒想到，他會帶著一整支施工隊來，將這條小街堵得水泄不通。

我擋在挖掘機前麵，塵土揚起來迷了眼。

“黎北朔，你到底想怎麼樣？”

“錢我還清了，股份我也退了。”

“我不欠你的了。”

黎北朔沉眉，話裏話外卻透著別的意思。

“你現在服個軟，事情還有轉機。”

我氣得渾身發冷，一股腥甜湧上喉嚨。

猛地捂住嘴咳嗽，放下手時，指縫裏全是血。

“你今天想拆我的店，除非從我身上軋過去。”

轟鳴聲突兀停下。

隻剩下風聲呼嘯。

黎北朔竟自顧自走進店裏，居然像多年前一樣，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動作生疏，卻意外地認真。

萌萌一把搶過黎北朔手裏的抹布，叉起腰。

“你一個大老板，跑來我們這小火鍋店當服務員，你腦子沒事吧？”

何止萌萌。

我也不明白。

他圖什麼？

從前我戲稱，找不到工作就去端盤子。

如今他的商業資本遍布全球，卻再也沒人敢讓他端盤子。

黎北朔鐵了心要和我作對。

我幹什麼他都攔著，非要搶過去自己做。

直到有一對小情侶坐下，男孩梗著脖子點了特辣。

趁男友去洗手間，女孩悄悄湊到我跟前。

“姐姐，能不能幫我們換成鴛鴦鍋？他吃不了太辣，還非說吃辣能練出來。”

我看著她年輕的臉龐，多年前也有人這樣說過。

那時巷子口傳言，吃辣不得行，討不到婆娘。

那個少年便認真地說：“阿靜，你信我，吃辣是能練出來的。”

明明辣得額頭冒汗，卻還硬撐著說沒事。

後來他偷偷練吃辣，從微辣到中辣，最後能麵不改色吃特辣。

什麼時候起，他名利雙收，戒了辣，也戒了我。

“好。”我在點單板上一劃，“送你們兩碗冰粉，解辣。”

女孩開心地笑了。

原來姑娘們愛起人來，都是這麼笨手笨腳的。

川渝人的浪漫從來不是非要吃辣。

而是，你怕辣卻願陪我試，我能吃卻為你留清湯。

“幹了這麼久的活，想吃火鍋。”

低沉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黎北朔不知何時站到桌前，手裏拿著菜單。

萌萌想拿掃帚趕人，我抬手攔住了。

“要什麼湯底？”

他抬起頭，目光沉沉。

“牛油火鍋，現炒的，要最正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