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
素離在一旁遠遠看著,幾分心疼此刻的主子,或許是思緒一下飄飛到兩年前。
於是對於那時的樂觀愛笑江湖俠女,對比現在的高傲心機朝廷公主,未免不像同一人。
微生嫵將碑擦淨後,倒了一碗酒灑在墳上,後笑道:
“娘,阿嫵許久未前來看您,您會不會怪我?”
“其實我早想來看您了,隻是前幾次來都隻有我的錯事可說,您聽了肯定不高興。”
“今日,阿嫵給您說一件喜事。阿嫵成婚了,嫁了個豐神俊朗、才華橫溢的侯爺。”
忽而想到君燼那張臉,微生嫵忍不住說道:
“他叫君燼,雖說阿嫵這麼讚譽他,可在我心裏,他除了那副皮囊和智謀,一點配不上我。”
“不過放眼整個大淵,也就他敢娶我了。”
“不論如何說,您的阿嫵終究是嫁了人,也算了了您生前一樁心願。”
……
說了許久許久,微生嫵不自覺回憶占滿腦海,越說,越是哭腔明顯。
甚至啜泣。
素離看得揪心,回京這兩年,她從未見主子落淚。
她的認知有時候正如傳言,玉華公主高傲狂妄、目無王法。
勝男兒百倍,從不知何為眼淚。
但微生嫵始終是一位女子。
臨陽侯府。
君燼正在書房讀書寫字,聚精會神之餘,忽然腦中出現那女人的身影。
一時間,心煩氣躁。
嘖。
今早她還大膽拿著劍抵著他,一副直殺親夫的模樣,還說殺他隻是時間問題。
真不知道這樣的女人,他會倏然想到幹什麼。
“風婪。”
君燼淡淡開口。
一名身著刺客黑衣的手下翻窗而入:
“侯爺。”
“她此時在哪?”
“夫人一早便去了郊外。”
“所為何事?”
“祭昭明皇後的陵。”
君燼一時不語。
新婚第一日,不與他先去麵聖,而是先去看望自己的母親。
他不知該如何評價。
最主要是,她要祭陵,沒帶上他一同。
深思片刻,君燼立即擯棄雜念。
真是,本來成婚就是戲,他倒是失策,入戲如此深。
於是問起正事:
“寧晚人呢?”
風婪些許惶恐:“半月前,已被夫人派人暗中保護,現在身在江湖,屬下等人……無法動手……”
“嗬,”君燼支著頭言語低冷:
“半月,本侯讓你們盯著她半月,竟終究告訴我她還活著……”
“主上恕罪。”
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後,君燼又道:“寧家後輩唯獨餘下一位女子,無權無勢,不過那日去了一趟公主府,便讓你們如此棘手……
三日,便隻三日,本侯再聽到她還活著,你提頭來見。”
屬下抖著身子離開。
寧家,本就是君燼的一枚棋子,如今成了廢棋,他定是不會再留。
並且斬草除根。
斬草,是朝廷、是微生嫵來。
除根,便是他了。
寧家不除幹淨,勢必影響他這麼多年的計劃,因此如何不叫他憂心。
君燼正再次思考那日寧晚給微生嫵說了什麼,會讓再次見到他的微生嫵看他的神色幾分奇怪。
紀陽沒一會兒敲門進來:
“侯爺,避子湯已給夫人送去了,屬下親眼看她飲下的。”
“嗯,”君燼對此事很是平靜,再問:“她有沒有說什麼?”
“有。”紀陽有些難以開口:
“夫人說,要您的西院。”
君燼微微蹙眉:“她要那作甚?”
西院對君燼的意義不同,紀陽便是知曉,才感到為難。
“夫人沒說,她隻說在她回來前要看見西院空置,您的牡丹等花草若您不拔了丟了,她會親自一把火燒了。”
君燼聽得情緒不對。
那女人……是故意的?
她是不是不清楚牡丹不是他所愛,是他已故的母親所愛,西院,從前是他母親的居處。
他種牡丹,也隻是為了母親罷了……
微生嫵卻非要要去,又不說緣由,未免過分。
“侯爺,您要不等夫人回來,與她商議再——”
君燼直接打斷道:“她要便給她便是,她嫁過來隻要一處院子,不給顯得本侯苛待她了。”
“可……”
“退下,叫些人去把花拔了。不然待她回來,你們會看見火光的。”
她的脾性,向來如此。
不講道理隻是常態。
紀陽沒再多嘴,領命而下。
半個時辰後,微生嫵回府。
結果一到門口,便見王公公帶著一群太監候在那。
君燼正與王公公客氣說著話。
一見微生嫵來,兩人轉過目光,停止交流。
不約而同的,眾人見今日的微生嫵難得輕裝素衣、不施粉黛,幾分震驚。
往日的她,一身華貴寶氣,哪怕一隻耳環,都必須價值不菲。
王公公收起姿態,小跑過來跟在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女人旁邊:
“公主,哦不,該稱呼侯夫人了。夫人,咱家恭候多時,聖上請您與侯爺進宮麵聖呢。”
君燼父母早逝,家中亦無其他長輩。
然新婚第一日,該去給長輩奉茶請安的。
微生嫵兩年前失去母親,隻有一位皇帝父親。
按理來說,兩人前去宮中麵聖,為聖上奉茶,是必然。
遲遲不見人來,容風止自然派王公公來請人。
微生嫵並未第一時間開口,來到君燼身前,破天荒地彎下了膝蓋、低了低頭,作為禮數。
不為麵子,不為規矩。
在她看來,他是她夫君,她這一禮,行的是妻禮。
眾人大驚。
卻沒敢出聲。
想不到,高傲無畏從來隻向聖上彎膝的玉華公主,會向君燼彎身。
他們都做好了她哪怕嫁過來,也是君燼給她行禮的準備……
君燼見此一懵,下一瞬隻見女人把自己的左手伸過來。
她麵無表情。
他會意,抬手牽上女人的手。
“王公公,回去吧,我不會去的,我夫君亦是。”
微生嫵這才側目看了王公公一眼。
王公公很是為難:
“夫人,這不合規矩。”
“我再說一遍,不會去。”
微生嫵已經抬腳走上石階,君燼隻能陪著,又聽她道:
“一定要去的話,有本事派人來綁了我去。”
“這……”
王公公頭低得不能再低:“遵令。”
二人進入府中,待下人都進來後,微生嫵頭也不回忽然右臂一抬,內力震開,大門關閉。
倒是省事。
“妻主為何不願去?”
君燼看她不動聲色收回手,輕輕扯唇道。
“見長輩罷了,我的長輩已經見過了,不見的,不值得見。”
微生嫵轉眸看他:
“該見夫君的了。”
君燼已經對她的大膽發言見慣不驚,卻依然笑問:
“不麵聖,妻主不怕聖上降罪?”
“他想降罪,早降罪了。”
女人神色幾分放鬆,對他一笑:
“你也不想去,我懂。你拒絕不了,但我能。”
君燼不語。
不時又聽她道:“帶我去你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