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的一番話也讓坐在一旁的暮雨震驚。
墓雨本以為大皇子找的替身不過是長得有幾分相似的農夫。
最多也就是經過簡單的訓練罷了。
怎麼會有如此的伶牙俐齒。
而眼前的男人甚至比大皇子更加多了幾分沉穩跟內斂。
暮雨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男人。
宴席散時,暮色已浸透回廊。
二皇子薑微瀾被梁安幾句話堵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臨走時狠狠剜了梁安一眼。
卻連句硬氣話都沒能再憋出來。
周圍賓客見狀,紛紛打著圓場陪笑,眼角餘光卻不住往梁安身上瞟。
誰都看得出,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大皇子近侍”,絕非池中之物。
暮雨跟在梁安身後,腳步都有些發飄。
直到進了偏院,她才猛地抓住梁安衣袖,聲音裏還帶著未散的震驚。
“你方才那番話太絕了!”
“尤其是那句‘兵者詭道,非逞口舌之快’,既堵了二皇子的嘴,又暗合兵法要義,連我都被你唬住了!”
梁安回頭看她,眼底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
“唬住了?暮雨姑娘何時變得這麼好騙?”
“誰騙你了!”
暮雨瞪他一眼,臉頰卻微微發燙。
“不過你說的《孫子兵法》,到底是什麼?”
“我在軍中聽老兵提過,卻從未見過全本。”
梁安挑眉,故意拖長了語調。
“想知道?”
暮雨點頭如搗蒜。
他卻突然俯身,氣息擦過她耳畔。
“那得看姑娘肯拿什麼來換了。”
溫熱的呼吸掃得暮雨耳廓發麻,她猛地後退半步,抬手就要打他,卻被他輕巧躲開。
“你這人怎麼這般不正經!”
她又氣又惱,耳根卻紅得快要滴血。
梁安看著她這副模樣,忽然收了玩笑的神色。
方才調戲暮雨時,腦海裏竟閃過餘念徽的臉。
若是念徽在此,定會叉著腰罵他“登徒子”,然後冷不丁踹他一腳,眼底卻藏著笑意。
算算日子。
他已半月未歸,不知她夜裏是否又在燈下繡那幅未完成的並蒂蓮。
“不鬧了。”
他整了整衣襟,語氣淡了下來。
“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暮雨正憋著氣,聞言更覺莫名其妙。
“你發什麼瘋?”
“方才還好好的,說走就走?”
“家中有急事。”
梁安沒多解釋,轉身就要邁步。
“莫名其妙!”
暮雨的聲音冷下來。
“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她頓了頓,放緩了語氣。
“明日三更,我們要去夜襲二皇子的糧草營,你務必準時到西營集合。”
梁安腳步一頓,隨口應道。
“知道了。”
他走得匆忙,留給暮雨一個倉促的背影。
暮雨望著他消失在月色裏的輪廓,皺起眉。
這人身上的謎團,似乎比她想象中還要多。
與此同時,大皇子薑微塵已摔碎了寢宮裏第三隻玉盞。
上好的白瓷碎片混著茶漬濺了一地。
他胸口劇烈起伏,想起方才梁安替自己出風頭的模樣,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被火氣燒得發疼。
“廢物!都是廢物!”
他一腳踹翻了案幾,硯台滾落,濃墨在明黃的地毯上暈開。
像一灘洗不掉的血。
“殿下這是怎麼了?”
宇文昊掀簾進來,見此情景嚇了一跳,又想起方才宴席上的事,試探著問。
“莫非二皇子不肯服軟?殿下沒出氣?”
“出氣?出個屁!”
薑微塵猛地回頭,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你沒瞧見那個薑逸仙嗎?”
“他算什麼東西!”
“也配替本王說話?”
“這個薑逸仙,今日這般盛氣淩人,你不覺得古怪?”
宇文昊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喏喏道。
“二皇子素來不露麵,如今見麵已是五年後了,都說仕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也屬正常吧?”
“正常?”
薑微塵煩躁地抓著頭發。
“他要是真動了氣,定會當場跟我翻臉。”
“可他沒有,他隻是瞪了梁安一眼——那眼神裏哪是氣,分明是驚疑!”
他忽然在殿中踱起步來,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掌心。
“他今日說的那些話,條理清晰,連《孫子兵法》都能信手拈來。”
宇文昊這才察覺到不對:“殿下是說......”
“我不知道!”
薑微塵猛地揮手,語氣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慌。
“但我總覺得,今日之事處處透著古怪。”
“二皇子像是在試探什麼,梁安又像是在隱瞞什麼......”
他停在窗前,望著天邊殘月。
“宇文昊,你說,二皇子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宇文昊心頭一緊。
“殿下多慮了,替身之事做得極為隱秘,二皇子絕不可能知曉。”
可薑微塵卻沒被說服。
他想起方才宴席上二皇子那句“兄長身邊何時多了這般人物”,語氣裏的探究絕非偶然。
還有梁安,那個本該對自己唯唯諾諾的替身。
今日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搶他的風頭,甚至隱隱蓋過了自己的鋒芒。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他喃喃自語,指尖冰涼。這場兄弟鬩牆的戲碼,似乎正朝著某個他無法掌控的方向滑去。
......
而此時的梁安,已站在自家院門外。
推開那扇熟悉的木門,廊下立刻亮起一盞燈,餘念徽披著外衣迎出來,聲音帶著睡意。
“回來了?我讓下人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鯽魚湯。”
他望著她素淨的臉龐,白日裏的鋒芒瞬間斂去,伸手將人攬進懷裏。
“嗯,想你了。”
餘念徽在他懷裏蹭了蹭,嗔道。
“油嘴滑舌。”
“今日宴席上沒惹事?”
“放心,沒給你丟人。”
梁安笑著捏捏她的臉,眼底卻掠過一絲複雜。
他想起暮雨說的夜襲,又想起二皇子今日那抹異樣的眼神。
忽然覺得。
這場看似簡單的宮廷博弈,或許比《孫子兵法》裏的任何一場戰役都要凶險。
夜漸深,西營的號角在寂靜中低鳴。
梁安躺在榻上,聽著身側餘念徽均勻的呼吸聲,手指輕輕叩著枕沿。
明日三更的夜襲,二皇子反常的退讓,大皇子莫名的怒火......
無數線索在腦海裏盤旋,最終都指向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忽然想起暮雨被調戲時泛紅的耳根,忍不住低笑一聲。
這趟渾水,倒是比想象中有趣些。
窗外,月光穿過雲層,照亮了遠處皇城的飛簷。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無人知曉的暗處,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