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幾日後，躺平峰後山的瀑布邊。

玄清道人盤坐在光滑的青石上，神情肅穆。飛濺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映照著他莊重的麵容。

“青月，今日傳你本門正統心法《青元道訣》。”玄清的聲音沉穩有力，“此功法中正平和，最重根基。你需用心領悟，勤加修煉，不可懈怠。”

蘇青月跪坐在對麵，小手緊張地攥著衣角。她仰著小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師父，生怕漏掉一個字。

玄清微微頷首，開始逐字逐句講解心法要義。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師徒二人身上投下斑駁光影。瀑布聲轟鳴，本該是仙家傳道的莊嚴場景。

然而玄清的目光卻不時瞥向不遠處的茅屋。

他那不成器的徒弟江小飛，正蹲在屋前專心致誌地擺弄一塊破木板，嘴裏念念有詞，全然沒把這場傳法儀式放在眼裏。

玄清的眉頭越皺越緊。

他強壓心頭火氣，繼續為蘇青月講解功法。

......

此時，躺平峰地下深處，那間被江小飛命名為“絕對安全一號屋”的密室內。

江小飛盤膝而坐，身前鋪著一張獸皮，上麵整齊擺放著朱砂、符紙和狼毫筆。

他屏息凝神，手腕穩健地在符紙上遊走。靈力順著筆尖流淌，勾勒出玄奧紋路。

“嗡”的一聲輕響，符紙泛起淡淡青光，一張符籙宣告完成。

江小飛長舒一口氣，拿起符籙仔細端詳。

“神行符，成了。關鍵時刻能跑出風火輪的速度，保命必備。”

他將這張神行符小心放在一旁。那裏已經整齊碼放著一小遝成品符籙——能鑽入土中的土遁符，能硬抗練氣期全力一擊的金剛符，還有能隱匿身形的斂息符。

無一例外，全是逃命保命之用。

至於那些威風凜凜的火球符、冰錐符、引雷符，一張都沒有。

在江小飛看來，主動攻擊就是自尋死路。打別人一下，對方必定加倍奉還。打得過會引來更強對手，打不過當場喪命。怎麼看都是虧本買賣。

唯有跑得快、活得久，才是正道。

他正準備繪製一張加強版土遁符，忽然感到地麵微震，頭頂傳來師父震耳欲聾的咆哮。

“江！小！飛！給老夫滾過來！”

江小飛歎了口氣，熟練地將所有物品收進暗格，這才慢悠悠爬出地下室。

剛露頭，就見玄清黑著臉站在茅屋外，手裏捏著幾張皺巴巴的符紙，氣得渾身發抖。

“孽徒！你畫的這都是什麼玩意兒！”玄清將符紙狠狠摔在江小飛臉上，“神行符？土遁符？老夫讓你練的火球符呢？金光咒呢？你以為打架時往地裏一鑽，敵人就會自行離開？”

江小飛撿起符紙，拍去灰塵，一臉無辜：“師父，弟子這是在打基礎。保命的功夫練紮實了，才能考慮對敵。再說了，火球符我也練了。”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籙，朝遠處石塊擲去。符籙飄飄悠悠飛過去，“噗”的一聲冒出一小撮火苗，比燭火大不了多少，還沒觸到石塊就自行熄滅了。

空氣瞬間凝固。

玄清的臉色由黑轉青，指著江小飛的手指不停顫抖：“這......這就是你練的火球符？點蚊香都嫌火小！”

“熟練度問題，熟練度問題。”江小飛麵不改色地收回符籙，“師父消消氣，氣大傷身。小師妹還在看著呢，您得保持穩重的長輩形象。”

玄清扭頭，果然看見蘇青月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望向這邊。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罵人的衝動，最終化作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怒喝：“朽木不可雕也！滾！”

說完拂袖而去，背影裏透著濃濃的心灰意冷。

江小飛聳聳肩，早已習以為常。

午後陽光正好。

江小飛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膳走進蘇青月房間。藥膳用溫和靈草與山雞慢火熬製，香氣撲鼻，能滋養肉身，鞏固修為。

“小師妹，喝點湯，對修煉有益。”

蘇青月剛結束《青元道訣》的初次修煉，正覺身體虛弱。聞到香味，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她不好意思地接過碗，小口品嘗。

“謝謝師兄。”

江小飛搬來凳子坐在對麵，臉上帶著溫和笑意：“小師妹，今日師父傳你功法，算是正式踏入仙門了。感覺如何？”

“感覺很神奇。”蘇青月放下碗，眼中閃著興奮的光，“我能感受到天地靈氣了，雖然還很微弱，但真的很神奇！”

“神奇是吧？”江小飛的笑容忽然變得意味深長，“那師兄今天就給你上真正的修仙第一課，課題是‘修仙界安全意識形態教育’。”

“安全教育？”蘇青月一臉困惑。

“沒錯。”江小飛神色嚴肅，壓低聲音，仿佛在透露什麼驚天秘密，“小師妹，你要明白，修仙界不是你想象中那般仙氣飄飄、逍遙自在。這裏比你經曆過的凡間世界，要殘酷萬倍！”

他豎起一根手指：“這裏不是話本小說，你我都沒有主角光環。你現在是天才，師父也看重你，但你知道天才的夭折率有多高嗎？九成九！”

蘇青月被這個數字嚇得小臉發白。

江小飛繼續加重語氣：“你看到的每一個高高在上的大能，每一個威震一方的強者，他們腳下踩著的，是無數天才和同門的屍骨！什麼同門情誼，什麼師徒恩情，在利益和機緣麵前，脆弱如紙。”

這番話如同冰水，澆滅了蘇青月對修仙界的美好幻想。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所以，”江小飛凝視著她，一字一句道，“要想活下去，必須記住三大鐵則。”

“第一，底牌永遠不能隻留一張。別人以為你的極限是十，你就必須藏著一百；別人知道你有一百，就得準備好一千。永遠讓人摸不清深淺，關鍵時刻才能反殺或逃命。”

“第二，打架之前，先想好百條退路。打得過要跑，防止對方叫人；打不過更要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記住，麵子是給死人看的，隻有活人才有未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說的‘機緣’！什麼上古洞府、神兵出世、天材地寶，九成九都是陷阱，是別人為你準備的墳墓！真正的機緣都是悄無聲息的，能讓你大喊出來的，通常是‘危機’的另一種說法。”

江小飛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每個字都重重敲在蘇青月心上。

她捧著那碗溫熱的藥膳，手指卻陣陣發涼。

師兄的話語，為她揭開了一個血淋淋的、與師父描述完全不同的修仙世界。

她聽得目瞪口呆。師兄說的每個字似乎都是歪理，可細想之下，又覺得字字在理，仿佛浸透了血的教訓。

隻是......

“師兄，”蘇青月小聲問道，“如果都像你說的這樣，修仙修得也太憋屈了吧？”

江小飛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宛如老農看到自家茁壯成長的白菜。

“憋屈？小師妹，等你活得比所有敵人都長，把他們一個個都熬死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這才是修仙最大的樂趣。”

看著師兄臉上那堪稱“猥瑣”的笑容，蘇青月徹底淩亂了。

她覺得這位師兄，與整個清虛宗，乃至整個修仙界，都顯得格格不入。

而她不知道的是，遠在主峰的玄清若是聽到這番對話，怕是會立刻提劍衝來清理門戶。

他辛辛苦苦尋來的仙道棟梁，還未開始發光發熱，就要被江小飛這個孽徒徹底帶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