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條短信,像一根淬了劇毒的冰錐,瞬間穿透了岑霧所有的冷靜。
威脅她可以。
羞辱她可以。
但拿她父親的遺物,拿他死後僅存的清白做要挾,不行。
絕對不行。
一股腥甜的鐵鏽味在口腔中炸開,是她咬破了嘴唇。
疼痛,反而讓她沸騰的血液瞬間冷卻下來,凝結成最鋒利的冰。
她沒有回複那個號碼。
也沒有刪除。
她隻是將手機屏幕熄滅,然後平靜地,點開了電腦上那個U盤的圖標。
文件夾裏,隻有一個視頻文件。
文件名簡單粗暴:舒天雄。
岑霧戴上耳機,點下了播放鍵。
畫麵開始,是在一個裝修奢華的私人會所包廂,偷拍的角度很刁鑽,應該是藏在吊燈的裝飾裏。
舒天雄正摟著一個年紀能做他女兒的嫩模,將一杯紅酒盡數倒在女孩的胸口,然後放肆大笑著,低頭去舔舐。
畫麵不堪入目。
岑霧麵無表情地快進。
視頻的後半段,包廂裏隻剩下舒天雄和另一個男人。
男人遞給舒天雄一份文件。
“舒董,‘遠舟科技’的賬目已經徹底做平了,資金轉了七手,最後進了您在開曼群島的離岸賬戶,絕對幹淨。”
岑霧的呼吸,停了。
遠舟科技!
就是那家讓她父親簽下偽造轉賬憑證的空殼公司!
她猛地按下暫停,死死地盯著畫麵裏那個男人的臉。
她不認識。
但她記住了這張臉。
視頻裏,舒天雄滿意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從雪茄盒裏抽出一根,剪開,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宏業資本那個姓岑的,處理得怎麼樣了?”
“您放心。”男人諂媚地笑,“君臨律所那邊,魏律師已經把所有證據鏈都做成了死局。姓岑的扛不住壓力,今天早上在看守所裏,自己了斷了。畏罪自殺,死無對證。”
舒天雄吐出一口濃白的煙霧,臉上露出一個殘忍又滿足的笑。
“好。”
“一個不識抬舉的臭會計,也敢擋我的路。”。
“從今天起,海市再無宏業資本,隻有我們舒家的天下。”
視頻到這裏,戛然而止。
耳機裏,隻剩下岑霧自己那瘋狂擂鼓的心跳聲。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父親的死,根本不是什麼內部構陷。
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由舒天雄主導,君臨內部的魏衡做幫凶的,商業謀殺!
他們聯手做假賬,掏空宏業資本,再將所有的罪責,完美地推到父親頭上,最後逼死了他。
一石二鳥,幹淨利落。
巨大的悲慟和憤怒,像海嘯一樣,幾乎要將岑霧的理智吞沒。
她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刺入掌心的劇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不能倒下。
現在還不能。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那段視頻,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
然後,她將視頻和那個爆料帖子的鏈接,一起打包,發到了一個加密郵箱。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三年來,從未聯係過的號碼。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我是岑霧。”
“我知道。”電話那頭,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年輕男聲,“我的大小姐,你終於想起我這個發小了?我還以為你死在哪了呢。”
“秦曜,幫我個忙。”岑霧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免談。”名叫秦曜的男人幹脆地拒絕,“三年前你家出事,我讓我爸撈你,你一聲不吭就消失了。現在打電話就是要我幫忙?岑霧,我秦曜不要麵子的嗎?”
“一個小時。”岑霧沒有理會他的抱怨,直接說,“一個小時之內,我要我發你的東西,傳遍全網。我要舒天雄這個名字,取代我,成為熱搜第一。”
秦曜沉默了。
他是海市傳媒巨頭秦家的獨子,最擅長的,就是操控輿論。
“你知不知道你在惹誰?”秦曜的聲音嚴肅起來,“舒天雄是條瘋狗。”
“我知道。”岑霧說,“我現在,比他更瘋。”
“......成交。”秦曜沒再廢話,“事成之後,請我喝酒。”
“好。”
掛了電話,岑霧拔掉U盤,將它放回口袋。
她站起身,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海市璀璨的夜景,車流如織,霓虹閃爍。
這座城市,吞噬了她父親的生命,也埋葬了她的青春。
從今天起,她要這座城市,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辦公室裏間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顧見嶼走了出來。
他換了一身居家的黑色絲質睡袍,領口微開,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膚,整個人少了幾分白日的淩厲,多了幾分深夜的慵懶和危險。
“處理完了?”他問。
岑霧沒有回頭:“顧律師一直在看戲?”
“不算精彩的戲。”顧見嶼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舒天雄的手段,粗糙,且愚蠢。”
“的確。”岑霧表示認同,“他最大的愚蠢,就是給了我一個,必須把他徹底踩死的理由。”
顧見嶼的側過臉,看著她。
她的臉上還帶著淚痕未幹的蒼白,但那雙眼睛裏,卻燃燒著一種近乎毀滅的火焰。
很亮。
亮得驚人。
“你用了秦家的小子。”顧見嶼用的是陳述句。
岑霧並不意外他會知道。
“他是最快的刀。”
“你就不怕,引火燒身?”顧見嶼問,“秦家和舒家,可不怎麼對付。”
“火燒得越大,才越熱鬧。”岑霧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是嗎?”
顧見嶼看著她,忽然低聲笑了。
他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抹去了她臉上那道將幹未幹的淚痕。
他的指尖很涼。
觸感,卻像烙鐵。
岑霧的身體僵了一下,沒有躲。
“記住你現在的眼神。”顧見嶼收回手,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以後,不準再為任何人流淚。你的眼淚,太貴,不值得。”
說完,他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從上鎖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深藍色的文件夾,扔給了岑霧。
“你要的東西。”
岑霧接過來,打開。
裏麵是“宏業資本案”的全部原始卷宗。
沒有複印件,沒有刪改。
甚至連當年辦案人員在上麵標注的鉛筆字跡,都還清晰可見。
她一眼就看到了關鍵物證清單裏,那張轉賬憑證的編號。
後麵用紅筆標注著:原件,已由魏衡律師,於結案後,提交至檔案室封存。
“魏衡喜歡在自己的戰利品上,留下簽名。”顧見…
“魏衡喜歡在自己的戰利品上,留下簽名。”顧見嶼的聲音很淡,“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習慣。”
岑霧合上卷宗,將它緊緊抱在懷裏。
“謝謝。”她說。
這是她第一次,對顧見嶼說謝謝。
“我給你的,是你應得的。”顧見嶼坐回他的椅子裏,“明天開始,我要看到魏衡,開始不安。”
“他會的。”岑霧說。
就在這時,岑霧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
秦曜的電話。
她接起來。
“我靠!岑霧!你給我的是什麼猛料!”秦曜的聲音亢奮到破音,“舒天雄完了!這次誰也救不了他!你快看熱搜!爆了!服務器都癱了!”
岑霧點開。
熱搜榜單的前十名,已經全部被舒天雄的名字和相關詞條霸占。
#舒天雄 遠舟科技#
#舒天雄 商業謀殺#
#宏業資本 岑長青 冤案#
#君臨律所 魏衡#
每一個詞條後麵,都跟著一個深紅色的“爆”字。
那個偷拍視頻,已經被剪輯成了無數個版本,配上了觸目驚心的標題,在全網病毒式地傳播。
而秦曜的團隊,更是深諳輿論之道。
他們第一時間,就將三年前岑長青“畏罪自殺”的新聞稿翻了出來,和這段視頻放在一起。
兩相對比,真相,不言而喻。
之前那個抹黑岑霧的帖子,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嘯般的憤怒和同情。
“臥槽!這才是真相嗎?原來岑霧的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舒天雄這個畜生!謀財害命!必須死刑!”
“還有那個叫魏衡的律師!他是幫凶!君臨律所必須給個說法!”
“怪不得舒雲漾要搞那個實習生,原來是做賊心虛,怕人家翻案啊!”
“求求了!一定要重查當年的案子!還岑長青一個清白!”
輿論,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徹底反轉。
舒天雄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商業巨鱷,變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殺人犯。
而岑霧,從一個“不擇手段的心機女”,變成了背負血海深仇的複仇者。
這一仗,她贏了。
贏得,幹脆,利落,且漂亮。
“嘟嘟嘟......”
辦公室的內線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
顧見嶼接起,隻聽了一句,就掛斷了。
“樓下,被記者堵了。”他對岑霧說,“舒天雄的公關團隊,還有君臨的董事會,電話都快把我的手機打爆了。”
他看上去,卻沒有任何煩躁,反而帶著一絲欣賞的笑意。
“你比我想的,還要快。”
“是他們,太慢了。”岑霧將原始卷宗放進自己的包裏,“顧律師,我先走了。”
“走?”顧見嶼挑眉,“從正門走,你會被那些記者,生吞活剝。”
“那就不走正門。”
岑霧說完,徑直走向他辦公室裏間的休息室。
她推開另一扇門。
門後,是一部不為外人所知的,專屬於顧見嶼的私人電梯。
她回頭,看著顧見嶼。
“電梯的權限,能借我用一下嗎?顧律師。”
顧見嶼笑了。
他走到她麵前,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黑色的磁卡,放進了她的手心。
“這不是借。”
“從今天起,它也是你的了。”
磁卡冰冷,岑霧卻覺得有些燙手。
她沒有再多說,轉身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她看見顧見嶼還站在那裏,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電梯平穩下行,直通地下車庫的專屬車位。
岑霧走出電梯,手機再次響起。
是福伯。
“大小姐!”福伯的聲音激動又擔憂,“我看到新聞了!您......您這是要跟他們正麵開戰了?”
“是他們逼我的。”岑霧說。
“舒天雄那邊已經動用關係在壓熱搜了!而且我查到,魏衡今晚連夜飛了京城,應該是去找人了!”福伯的語氣充滿焦急,“大小姐,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知道。”岑霧的腳步停在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前,那是顧見嶼的車。
“福伯,你繼續幫我查遠舟科技的資金去向。我要知道,那三千萬,除了舒天雄,還流進了誰的口袋。”
“好!您萬事小心!”
掛了電話,岑霧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裏,還殘留著顧見嶼身上那股清冷的雪鬆氣味。
她發動車子,熟練地駛出地庫,彙入了海市深夜的車流。
她沒有回家。
而是開向了城郊的一處墓園。
父親的墓碑前,擺放著一束剛剛換上的,新鮮的白菊。
岑霧蹲下身,用手帕,仔仔細細地擦拭著墓碑上那張黑白照片。
“爸。”
她輕聲開口,聲音沙啞。
“我找到凶手了。”
“你再等等。很快,我就會讓他們,跪在這裏,給你磕頭認罪。”
她靠著冰冷的墓碑,坐了一夜。
天快亮時,她才發動車子,離開。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她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將所有疲憊和悲傷,都鎖在了浴室的霧氣裏。
當她再次走出,又是那個冷靜自持,無堅不摧的岑霧。
她打開電腦,開始整理那份原始卷宗。
她知道,輿論的勝利隻是暫時的。
舒天雄和魏衡,很快就會反撲。
她必須在他們反撲之前,找到足以將他們一擊斃命的,法律證據。
上午九點,岑霧準時出現在君臨律所。
她一踏進辦公室,就感受到了與昨日截然不同的氣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那是一種混雜著敬畏,恐懼,好奇,還有一絲諂媚的複雜眼神。
再也沒有人敢輕視她。
舒雲漾曾經的跟班,甚至主動上前,為她遞上了一杯剛買的咖啡。
“岑…岑律師,早上好。”
岑霧接過咖啡,淡淡地點了點頭:“早。”
她徑直走向顧見嶼的辦公室。
經過魏衡那間同樣是高級合夥人的辦公室時,她腳步未停,卻用餘光掃了一眼。
大門緊閉。
看來,福伯的消息沒錯。
魏衡,已經開始行動了。
推開顧見嶼辦公室的門,他已經到了。
男人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銀灰色西裝,正靠在窗邊打電話,神情冷峻。
“壓是壓不住的。告訴董事會,君臨的名譽,我會親自拿回來。現在,讓他們閉嘴。”
他掛了電話,看向岑霧。
“睡得好嗎?”他問。
“很好。”岑霧將咖啡放到桌上,“魏衡不在。”
“他去京城,搬救兵了。”顧見嶼的語氣裏,聽不出一絲擔憂,“正好,也省得我再費心,把他從龜殼裏敲出來。”
他走到辦公桌前,將一份文件遞給岑霧。
“你現在,已經不是實習生了。”
“這是君臨準備為你召開的,第一場新聞發布會。時間,今天下午三點。你將作為宏業資本案的專項負責人,正式麵向所有媒體。”
岑霧接過那份流程表。
“你要我,做什麼?”她問。
“做什麼?”顧見嶼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當然是做你最擅長的事。”
他俯下身,湊到她耳邊,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殘忍的誘惑。
“我要你當著所有媒體的麵,親手撕開魏衡那張偽善的臉,然後,向整個舒氏集團,正式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