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見嶼的話,像淬了冰的命令,帶著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新聞發布會。
向整個舒氏集團,正式宣戰。
岑霧拿起那份流程表,指尖在“宣戰”兩個字上輕輕一點。
她的動作很輕,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我需要知道魏衡去京城見了誰。”
“舒天雄的姐夫,周啟山,主管經濟審查的二把手。”顧見嶼回答得很快,顯然早已料到她會問,“魏衡是他早年資助過的學生。這條線,埋得很深。”
岑霧的心沉了一下。
難怪魏衡有恃無恐。
難怪舒天雄敢如此草菅人命。
原來他們的背後,站著一尊更大的佛。
“所以這場發布會,不止是開給媒體看的,更是開給周啟山看的。”岑霧瞬間明白了顧見嶼的意圖。
“沒錯。”顧見嶼走到她麵前,替她理了理襯衫那本不存在的褶皺,“我要你告訴他,這件事,不是他一個電話就能壓下來的。我要這把火,從海市,一直燒到京城。”
“這把火,也可能會燒到你自己,燒到整個君臨。”
“那就要看執火的人,本事夠不夠大了。”顧見嶼鬆開手,退後一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岑霧,別讓我失望。”
他是在給她施壓,也是在給她最大的授權。
岑霧沒再說話,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位,將那份原始卷宗攤開。
她隻有一個上午的時間。
她要把所有關鍵證據,都變成下午刺向敵人的利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辦公室的氣氛壓抑到極點。
律所內部論壇早已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在討論這場即將到來的,足以載入君臨史冊的新聞發布會。
他們猜不透,太子爺顧見嶼,為何會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前實習生,不惜與整個舒家和權臣魏衡撕破臉。
十一點整,岑霧的私人手機響了。
是一個隱藏了號碼的來電。
她按下接聽鍵,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舒天雄因為憤怒而極度壓抑,顯得格外陰沉的聲音。
“岑霧,你膽子很大。”
“比起舒董謀財害命的膽子,不值一提。”岑霧一邊接著電話,一邊用紅筆,在卷宗的一處關鍵簽名上,畫了一個圈。
“你以為憑一個不知道從哪弄來的視頻,就能扳倒我?”舒天雄冷笑,“年輕人,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我勸你,下午的發布會取消,現在就滾出海市。否則,我不保證你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赤裸裸的死亡威脅。
“放心。”岑霧的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明天的太陽,我會看見。但你舒家的天,從今天起,要黑了。”
說完,她直接掛斷了電話。
顧見嶼自始至終沒有看她,卻在她掛斷電話的瞬間,薄唇微不可察地向上揚了一下。
他選的這把刀,夠利,也夠瘋。
下午兩點五十分,君臨律所一樓的大會議廳,早已被聞訊趕來的媒體擠得水泄不通。
長槍短炮,閃光燈,無數個黑洞洞的鏡頭,像饑餓的獸群,等待著獵物登場。
所有人都想知道,那個一夜之間攪動了海市風雲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後台休息室裏,君臨的公關總監滿頭大汗地做著最後的溝通。
“岑律師,待會兒記者提問可能會很尖銳,尤其是舒家收買的那些媒體,您一定要控製好情緒,按照我們準備好的稿子......”
“沒有稿子。”岑霧打斷他。
她今天穿了一身最簡單的黑色西裝套裙,長發一絲不苟地束在腦後,臉上未施粉黛,整個人像一把出鞘的古劍,鋒利,且帶著一股迫人的寒氣。
“顧律師......”公關總監求助地看向顧見嶼。
顧見嶼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姿態閑適。
“讓她說。”
三個字,堵住了公關總監所有的話。
三點整,發布會正式開始。
岑霧在顧見嶼和數名保鏢的護送下,走上發布台。
在她出現的那一刻,閃光燈像密集的白色暴雨,瞬間將她吞沒。
快門聲響成一片,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岑霧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她在印著“君臨律所”LOGO的背景板前站定,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每一張興奮,或充滿惡意的臉。
整個會場,因為她的出現,安靜了一瞬。
他們想象過這個女人的樣子,或柔弱,或妖豔,或楚楚可憐。
卻沒人想到,會是這樣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她不像是來申冤的受害者,更像是來審判的法官。
“各位媒體朋友,下午好。”
她拿起話筒,聲音透過音響,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會場的角落。
“我是岑霧,君臨律所‘宏業資本’專項調查組的負責人。也是三年前,宏業資本職務侵占案受害人,岑長青的女兒。”
沒有多餘的鋪墊,開門見山,直擊核心。
台下瞬間騷動起來。
一個被舒家收買的男記者立刻搶到了第一個提問的機會,問題尖銳無比。
“岑小姐!你憑什麼說你的父親是受害人?網上流傳的視頻真假難辨,但三年前的法院判決可是白紙黑字!你現在舊事重提,是不是因為進了君含律所,攀上了顧律師這棵高枝,所以想借機炒作,敲詐勒索!”
這個問題,惡毒至極。
它將岑霧所有的行為,都定義為了“攀附權貴”和“敲詐勒索”。
所有人的鏡頭,都對準了岑霧,期待著她的失態,她的憤怒。
岑霧卻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個記者,直到對方被她看得有些心虛。
她才緩緩開口。
“這位記者朋友,你的問題很好。它完美地展現了,一個不懂法的人,是如何通過主觀臆斷,來給別人定罪的。”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厲。
“首先,我國法律規定,未經法院判決,任何人都是無罪的。我父親當年並未等到最終判決,就在看守所內非正常死亡。你憑什麼,給他定一個‘罪犯’的名頭?”
“其次,你說我攀附,炒作。那麼我想請問,你所謂的證據,又是什麼?是道聽途說,還是你親眼所見?”
“作為記者,捕風捉影,惡意誹謗。作為公民,藐視法律,混淆視聽。我很好奇,你的記者證,是怎麼考下來的?”
一連串的反問,字字如刀,邏輯清晰,幹脆利落。
那個男記者被問得麵紅耳赤,張口結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台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岑霧這股強大的氣場,震懾住了。
她沒有急於拋出證據,而是先用最專業的法律知識,立住了自己的腳,同時將了對方一軍。
“我今天站在這裏,不是為了博取同情,更不是為了炒作。”
岑霧的視線掃過全場,聲音鏗鏘有力。
“我是為了三年前,被資本和權力聯手掩埋的真相。是為了我父親,岑長青,被玷汙的清白。更是為了被踐踏的,法律的尊嚴。”
她說完,朝身後的助理點了點頭。
助理立刻將一份文件,投射到了她身後的大屏幕上。
那是“宏業資本案”的原始卷宗封麵。
“三年前,君臨律所接受宏業資本委托,調查其內部的財務問題。這件案子,從頭到尾,都存在著巨大的疑點。”
岑霧的聲音,像冰一樣冷。
“而最大的疑點,就藏在這份卷宗裏。”
她示意助理,翻到下一頁。
屏幕上出現的,是那張偽造的,價值三千萬的轉賬憑證原件。
以及,憑證入卷歸檔的清單。
清單的右下角,有一個簽名,被紅色的激光筆,精準地圈了出來。
魏衡。
“根據君臨內部檔案記錄,這份作為核心證據的轉賬憑證原件,在結案後,並未按規定移交司法物證中心,而是由當時負責該案的魏衡律師,以‘涉及商業機密’為由,申請了內部封存。”
岑霧的聲音,在寂靜的會場裏,顯得格外清晰。
“換句話說,唯一能證明這張憑證真偽的原件,從始至終,都控製在魏律師一個人手裏。而也正是這張憑證,直接導致了我父親的死亡。”
轟。
全場嘩然。
如果說,昨晚的視頻,隻是將矛頭指向了舒天雄。
那麼此刻,岑霧拋出的這個證據,就是一把貨真價實的刀,狠狠插進了君臨律所的內部,插進了魏衡的心臟。
她當著所有媒體的麵,將君臨的家醜,毫不留情地掀了出來。
台下的顧見嶼,看著大屏幕上那個刺眼的簽名,眼底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冷光。
“岑小姐!你的意思是,君臨的高級合夥人魏衡律師,為了幫助舒天雄,故意偽造證據,陷害了你的父親?”有記者激動地大聲問道。
“我沒有這麼說。”
岑霧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至於魏律師為何要這麼做,他跟舒天雄之間,是否存在利益輸送,宏業資本那筆消失的三千萬,最終流向了誰的口袋。我相信,司法機關會給我,給我父親,給公眾,一個公正的答案。”
她的話,點到為止,卻比任何直接的指控,都更加致命。
她將一個巨大的懸念,拋給了所有人。
就在這時,會場的後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一陣騷動傳來。
所有記者都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隻見舒雲漾在一眾保鏢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她不再是往日那個完美優雅的女神。
她畫著極為濃豔的煙熏妝,一身剪裁誇張的黑色皮衣,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神經質的,冰冷的笑容。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燃燒著怨毒和瘋狂。
她徑直穿過人群,走到了發布台前,奪過一個記者的話筒。
“岑霧,你演夠了嗎?”
她的聲音尖利,帶著一種報複的快感。
“你在這裏裝無辜,裝孝女,不就是想毀了我,毀了舒家,然後名正言順地爬上顧見嶼的床嗎?”
全場的鏡頭,瞬間在岑霧和舒雲漾之間,瘋狂切換。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媒體都興奮了起來。
正宮手撕小三的戲碼,永遠比枯燥的法律證據,更吸引眼球。
岑霧看著判若兩人的舒雲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舒小姐,如果你想討論私人感情,我建議你預約我的律師時間。現在,是君臨律所的公共發布會。”
“公共發布會?”舒雲漾尖聲笑道,“好啊!那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麵,告訴你一個,關於你那個‘清白’父親的,真相!”
她說著,朝門口的方向,拍了拍手。
一個穿著樸素,神情畏縮的中年男人,被兩個保鏢半推半就地帶了進來。
“他叫李德福,是你父親當年的助理。”
舒雲漾的臉上,是穩操勝券的笑容。
“岑霧,你敢不敢讓他當著所有媒體的麵,告訴大家,三年前的九月十二號,你那個所謂的‘清白’父親,到底在哪,又見了誰?”